在医院杜凌寒的病房门口,她停住了脚步,她看到了石亦非和杜凌寒两人痛苦的神情,她流泪了。她似乎对他们有所怜惜,毕竟她和杜凌寒大学同学四年,她非常了解杜凌寒的个性,这次受到这么大的刺激,这对杜凌寒来说是致命的,她一定会选择离开,因此王品的内心生出深深的愧意,她想退出这场角逐赛。然而当想到自己同样受到伤害时,内心的痛又来折磨她了,特别是看到石亦非的表现,妒火开始在她胸中熊熊燃烧,“我不能退出,我已没了退路!我一定要让杜凌寒离开!”王品含着泪暗暗说道……
“杜凌寒的家属,去医生办公室一下!”护士从病房门口喊了一声。
听到喊声,石亦非只好松开了杜凌寒的手,擦了把眼泪,对杜凌寒说:“凌寒,我去去就回,你等着我!”然后就去了医生办公室。
杜凌寒随着石亦非的刚刚离开,就迅速拔下左手上的吊管针头,脱下身上的病号服,从壁柜里找出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拿起柜里不离身的小皮包——那是石亦非去年去省城学习时特意给她买的,款式很新颖,是她最喜欢的橘黄色,这种柔和的色彩和她的气质很和谐。从石亦非给她买来这个包起,杜凌寒就没有离过身,这一点石亦非很清楚,他知道杜凌寒对他的情感,所以即便是慌乱中去医院,石亦非也没忘记给杜凌寒带来——杜凌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带在了身上,然后就跌跌撞撞地离开病房,向医院外走去。拐角处的王品脸上挂起一丝冷笑,随后也离开了医院。
这时天色早已放亮,早升的朝阳已喷薄而出,清亮的阳光穿过医生办公室的窗玻璃照射到石亦非的身上。
在医生办公室里,石亦非并没见到医生,却被一个他没见过的护士告知:“杜凌寒的管床医生让你在这儿等他一下,他马上就来!”
“好!好!”石亦非满口答应着,可他左等右等,等得心里发慌,足足等了二十来分钟,医生才回到办公室,石亦非急忙问道:“张大夫,你找我?”
“找你?病人没有什么异常,我没找你啊!”医生的话让石亦非顿感不妙,待他飞快地赶到病房,杜凌寒已不见了踪影。
石亦非发疯了一般冲出病房,到处找寻杜凌寒,医院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都没有发现杜凌寒的踪迹。他又飞奔到城郊他们平日爱去的并不清澈的小河边,那里也没有杜凌寒的身影,只有幽怨的受伤的河水在流淌。
“亦非,看看我们身边的河水,污染得多么严重。将来如果我出息了,我会回来拯救我们的小河,让它永远清澈!”杜凌寒的话犹在耳边,“亦非,你会变心吗?”
“不会,永远都不会,我心里只有一个美丽的姑娘——杜凌寒!”
“哈哈哈!我要是老了呢?”
“你不会老,你是上帝送给我的天使!”
……
“凌寒,你在哪里?”石亦非悲凉的呼喊飘荡在小河的上空。往昔历历在目,如今人已远去。
接着的三天里,石亦非找遍了杜凌寒可能去的所有的地方,问遍了能问的人——杜凌寒大学高中甚至小学时要好的同学都问遍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杜凌寒的下落。石亦非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脸无血色,眼神很吓人。
石母是过来人,看到儿子如此痛苦,她也心疼,但并无太多愧疚。“长痛不如短痛”,她已如愿以偿地赶走了杜凌寒,她觉得替儿子做了一个很好的了断。在她的人生哲学里,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过不了的坎,十多年前石亦非的父亲因煤矿事故遇难,她当时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不也过去了。她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亦非慢慢也会回心转意的,从此就会安心地跟王品交往,儿子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石母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但她却不了解儿子的心思。
她没料到的是一向孝顺的儿子,一回来就向她发出一连串的质问并大动肝火:“娘啊,我的亲娘!你到底对我和凌寒做了什么事?你在我喝的酒里放了什么?你又对凌寒说了什么呢?凌寒已怀孕了,那是我的孩子,你就是孩子的奶奶,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凌寒和我们的孩子?”
“亦非啊,你听妈说,妈做的是有点过分了,但妈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石母竟轻描淡写地说,“妈是过来人,找对象不能凭你们说的什么感情,感情能当饭吃吗?再说了,孩子还没生下来……”
“啪!”石母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一只杯子被摔得粉碎,又听“咚”的一声,石亦非的拳头重重地捶在冷硬的墙壁上,顿时拳头上的鲜血一滴滴的滴落到地上。石亦非动也不动,脸色因痛苦而变得铁青骇人。
“亦非,孩子,你怎么啦?你可别吓唬妈呀!”石母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娘啊娘,我的亲娘!是你葬送了你儿子一生的幸福!没有凌寒,你的儿子永无幸福可言!”
这是杜凌寒失踪三天来石亦非对石母说的唯一一段话。石亦非整个人几乎一下垮掉了,三天了,他滴水未进,他没了饥饿感,心中只为杜凌寒担心。“执子之手,与尔偕老!”明月之下,合欢树旁,他们的誓言犹在耳畔。
“凌寒啊凌寒,你在哪里?你怎样才会原谅我?你又怎能承受得了如此的打击?”石亦非痛苦得无以复加。
“我要出去找凌寒,什么时候找到凌寒,什么时候再回来,如果找不到凌寒,我不会回来!”石亦非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放下工作,踏破铁鞋也要把杜凌寒找到,他心意已决地说。
“你说什么?”石母不相信一贯孝顺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丢下他不管,“亦非,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伤你妈,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管不问你亲娘!你爸出事后我是怎样把你和你妹妹养大成人的?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对待你亲娘吗?既然你这样对我,我也不活了,只要你踏出家门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时间正是薄暮十分,明年即将大学毕业的石亦珺和同学玩儿了几天,刚刚踏进家门就听到母亲发狠的话,把她吓了一大跳,她赶忙上前扶住跌坐在地上的母亲。
“哥,咋回事?妈咋气成这样了?”石亦珺责问哥哥道。
石亦非没有回答,石亦珺这才看到哥哥因痛苦而变形的脸及鲜血淋漓的右拳头,石亦珺又转而责问石母道,“妈,到底咋回事,谁又把我哥气成这样?”
石亦非转身回到他自己的房间,石母没有回答女儿的问话而是转向对女儿哭诉自己的艰辛:“珺呀,你说说,你爸出事后我又当娘又当爹地把你们俩拉扯大容易吗?你哥这个没良心的却为了一个还没结婚就先怀孕的不要脸的女人发了疯,说什么要丢下我不管去找那女人……”
“你说啥,妈?凌寒姐怀孕了?凌寒姐有我哥的孩子了?”石亦珺有点意外地说,但话语里充满了惊喜,“妈,你糊涂了是吧?你不是整天催着我哥结婚,想早点抱孙子吗?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你还哭闹个啥?”
“我不活了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石母装腔作势地哭闹着不理会石亦珺。。
石亦珺冲进哥哥的屋里,问哥哥:“哥,凌寒姐到底怎么了?”
石亦非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理也不理石亦珺的问话,转身要出门。石亦珺知道哥哥的性格,哥哥只有在极度悲伤和受侮辱时才会这样,石亦珺的心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痛了一下。
“哥!——”石亦珺上前拉住哥哥的胳膊,眼睛也红了,“是凌寒姐背叛你了?她怀的不是你的孩子?”
石亦非还是没有答话,只是用力甩掉石亦珺的胳膊,提起包就往外走,似是铁了心。
石母边哭边观察儿子的动静,看到石亦非提着包从屋里出来,就又放声喊叫起来:“亦非,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敢迈出家门一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石亦非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正大踏步往外走,迎面却被一个女人拦了下来,不待那女人说话,石亦非就先道歉说:“王品,对不起!请你放我走吧!”
“放你走?这对我公平吗?你让我再怎么嫁人!”王品一进门,气焰就很盛,“你敢对不起我,我就告你强奸,我留有你的证据。”
这下,石亦珺越发感到迷糊了,到底谁怀孕了,王品有哥什么证据?难道王品有了哥哥的孩子?这怎么可能,哥哥和凌寒姐两人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俩情投意合,是棒打不散的鸳鸯,而王品,是哥哥最看不惯的千金小姐,自以为是省部一厅长的女儿,条件优越,看人从不正眼。看到王品那颐指气使的神色石亦珺就觉得很不舒服,她能有哥什么证据,并还说什么强奸?难道是哥和王品做了对不起凌寒姐的事?石亦珺越发糊涂了。
这时,哭闹的石母一看到王品,就像看见了救星,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似的来到王品身边,一把抓住王品的胳膊,说:“品,你总算来了,你不来我真替你留不下他!”
王品看到石母刚从地上爬起,手也不洗就拉住她精挑细选才穿上身的衣服,有些嫌脏似的甩了一下石母的手,但石母并没有觉察,她继续指责她的儿子道:“你真不知道好歹,品这么好的姑娘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不管是人品、相貌,还是家庭条件,哪一条不比姓杜的那妮子好,你真是瞎了眼了!……”
石母还想说些什么,王品阻止了她:“大妈,别说了,我们到屋里说去!”因为家门口已站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王品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石亦非也觉得丢不起这个脸,就转身回到他的房间,石母和王品也随着跟进来。没看出门道的石亦珺到大门口婉言遣走了邻居,也走进石亦非的房间。
石亦非的房间是一间东屋,不足十平米,房间里摆设很简单,但却很整洁。挨东墙是一张单人床;挨南墙的角落里放一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文学的,哲学的,也有政治方面的,古今中外的都有;另有一个小专柜,放的都是教学一类的用书。挨西墙窗下放了一张写字桌,桌上的用品摆放也很整齐。桌边放着一张普通的圆凳子。
王品斜倚书桌站着,石母坐在书桌边的圆凳子上,而石亦非却俯卧在床上,石亦珺就站在了门口。
“亦非,我的儿啊,你想叫你妈咋做,你才能满意?”石母似是满腹心酸地说。其实,从王品一来,石亦非最终又回到房间那一刻起,石母就已稳操胜券了,只是还要对儿子施施压。
石亦非还是不说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见石母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房间里还有谁,他头脑里只有伤心欲绝的凌寒的身影,他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没到伤心处。自从父亲出事后,十二岁的石亦非就不再流泪,他觉得自己应该撑起这个家,不让母亲再伤心,所以只要是不上学的时间,他都在家里帮母亲干农活,施肥,除草,打药,什么农活他都会干。夏季麦收时节,为了省钱,他和妈妈一起用镰刀割麦子,瘦削的他还能像他母亲一样,一大架子车一大架子车的从地里往家里拉麦子,麦收期间还要拉耧种玉米;秋季,他又帮妈妈出花生,掰玉米,砍玉米秸,用架子车一车子一车子的从家里往地里送草粪上地……没有他不会干的农活,他母亲也逢人就夸儿子的懂事。谁知道对于他的婚事,石母却一心只想攀高门,以致把他的孝顺当成他的弱点,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弄成如此的局面,同时又陷他于不孝不义之中。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石亦非痛苦地哭喊道,“凌寒啊凌寒,我该怎么办?你在哪里,我怎样才能找到你?”
“亦非,妈求你了,你就安心呆在家里吧,你不能对王品不管不问,你要对她负责!”石母劝慰道。
“我的亲娘,那你告诉我,谁又该对凌寒负责?”石亦非一下从床上坐起,质问石母道,“你不想想,凌寒已怀了我的孩子,你让她再怎么做人?”
“亦非,是娘不对,是妈做错了事,不是王品的错,就是因为这样你更不能再伤害王品了,你接受了王品,就是你愿意原谅你妈,不接受,妈就给你跪下不起来!”石母说着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到石亦非的床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儿子的面前,双手放在石亦非的膝盖上,“亦非,妈给你跪下了,事情你自己决定吧!”。
石亦非动也没动,大颗的泪珠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涌出,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石母的双手上,石母觉得那一滴滴的泪水滚烫滚烫的,好似儿子的心,但石母认定,这一步决定着儿子的前途,儿子以后会理解她的一番苦心的。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石亦珺也算看出了点眉目,但还是不知道母亲到底对哥哥做了什么,让哥哥这么为难。她上前拉住石母说:“妈,你看看你,把你儿子逼成什么样啦?有你这样当娘的吗?起来吧!”但是石亦珺没拉动石母。
“死妮子,这里没你的事,上一边儿去!”石母甩开石亦珺说,“亦非,你要是不同意,你妈就跪死在你的面前!”
面对先以死相逼,现在又长跪不起的母亲,石亦非悲叹一声也双膝跪下,跪请母亲起来。石母还是坚持让儿子先答应与王品结婚,她才会起来。最终石亦非还是无奈地答应了。看到石亦非一答应,石母就马上收起了泪水,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这是母亲对儿子的胜利,是以牺牲儿子一生的幸福为代价的。
一场逼婚大戏就此拉下帷幕,同时也拉开了一场错误婚姻的序幕。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王品看到石家母子的这场大战,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石亦非呀石亦非,我把最美的希望给了你,而你给我的不是幸福,却是伤害,是你毁了我,是你毁掉了我对神圣的爱情和婚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