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多天来疆后,杜凌寒第一次走出病房,来到美丽的草原上。看到广袤纯净的天地,杜凌寒第一次露出了舒心的笑。这天,杜凌寒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肩上披着一件白色的披肩,色调正与这里的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华厚德扶杜凌寒坐在软软的毛毯上,随后也坐在了她的身旁,但瞬间似乎又觉出了不妥,起身要站起来,倒是杜凌寒伸手拉住了华厚德的手,大方的没有羞涩和做作地说:“华大哥,请你坐在我的身边,好吗?”
十多天的相处,杜凌寒从华厚德那里感受到了兄长和亲人一般的照顾,此时竟不由自主的称华厚德为华大哥。她的话语平静如湖水,澄澈如蓝天,在华厚德听来也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感觉这句话就是如天籁之音,没有矫饰,没有媚惑,坦坦荡荡,一如初秋的草原,那么平实,那么干净。这是杜凌寒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两人是心有灵犀的。灵犀相通并不仅仅存在于恋人之间,亲人之间和挚友之间也都是如此。有时,两个人生活了一辈子也读不懂对方,而有时两人即便是初识也会息息相通。此次婚姻的变故让追求爱情唯美神话的杜凌寒一下如醍醐灌顶,情感也变得沧桑厚重,她对人生、爱情、生活和现实都有了纵深的认识。华厚德对杜凌寒心领神会的一笑,就与杜凌寒并肩坐下。
“凌寒,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华厚德并没有凝望着杜凌寒,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窈远的草原。
“你说吧,华大哥,我愿意听。”杜凌寒的目光也在远方。
“凌寒,或许你不相信,我的情感生活会是空白的,和你相识之前,我有过一段婚姻,但却没有情感。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甚至是荒唐的往事。你或许想象不到,我和我的妻子竟是被指腹为婚而结为夫妻的。四十多年前,我的父亲和她的父亲是战友,在一次实弹演习时,我父亲因操作失误,差点丢掉性命,是她的父亲救了我的父亲。父亲意外重生,就和她的父亲结为生死至交。当时我母亲和她的母亲都有孕在身,两个父亲竟效法古人,商定如果生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孩或都是女孩,我们就是异性兄弟或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就让我们结为夫妻。不幸的是,我们是一男一女。我的父亲和我的岳父转业后分别被安排到了各自的乡镇工作,两家平时见面并不多,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聚一聚。儿时的印象中,她就是一个泼辣刻薄的女孩,而我腼腆的就如一个大姑娘。在我们十八岁时,父母才告诉我们,自幼是被指了婚的,过了二十岁就可以成婚了。说实话,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就是把她当成我的妹妹也不喜欢。而她却是满心欢喜,岳父母对我也是很满意。我把我的不满对父母讲,虽然父母对她也不够满意,但我父亲坚持与我岳父的约定,为了怕我有变化,立即给我岳父家下了很厚的聘礼,并说好我一毕业就给我们完婚。我被父亲扣上了一顶有妻室的帽子,不准我有别的想法。正正经经的订婚仪式,也就给我的思想套上了一个笼头。二十二岁那年,我们结婚了,第二年生了我们的儿子华杰。她在我们县城的纱厂上班,先当上了车间主任,后来又当上了副厂长,觉得很风光。而我被分配到县环保局上班,是一个一般的小职员。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她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我很看不惯她太过张扬和苛刻的性格,我对她没有一点感觉,两人没有感情,也没有共同语言,日子也就过得如淡水般无任何滋味。再后来,1994年纱厂倒闭了,她也下岗了。碍于脸面,她不再出去找工作,结果喜欢上了搓麻将,天天找一帮人来家里搓麻将。那时我们的儿子华杰才五岁,他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一天天长大。我忙于工作,也疏于了对孩子进行管教。直到有一天,上了初一的华杰的班主任打电话说华杰竟会赌博,并且因和其他孩子玩纸牌赌输了,就拿了他妈妈的金戒指押给了对方。那时我才觉察到问题的严重性,就和他妈好好的谈了一次,没想到他妈倒大大咧咧的说儿子这才像个男人,做事有胆量有气魄,哪像你自己一样做事瞻前顾后,又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她喜欢的只是我外在的相貌,她并不喜欢我的书呆子气。我不再寄希望给那个女人,我就直接找华杰谈话。我从没对华杰动用过暴力,对一个十二岁孩子所犯的错误,作为父亲我还是先对他作以警告,然后给他讲一下道理。当时孩子还小,对我还是有些敬畏的,他就听话了一段时间。后来,孩子恶的邪念还是被他妈给激发出来了,没想到那女人会当着我的面对孩子说‘儿子,怎么了?你的胆识哪去了?我看你越来越像你没出息的爹了。今天妈妈很高兴,也很幸运,赢了八百八十块钱,今天就给你一百元当奖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在孩子面前她是从不给我一点自尊的,动不动就用羞辱的语言侮辱我。碍于孩子在眼前,我不想给孩子留下爸妈恶语相向的印象,我即便再生气,也等孩子不在身边时和她理论,而孩子不在场时她的话更是不堪入耳了。真的没法生活在一起了,我要和她离婚,但双方父母都不同意。僵持了半年之后,我不能再为了父母毁了我的一生,而她是个极要脸面的人,她觉得应是她要和我离婚,所以她很大度的说早就想和我离婚了。我最后一次满足了她的要求,让双方父母觉得是她先提的离婚。但她却迟迟不与我办理离婚手续,就这样僵持已有七八年的时间了,但这次我不会再回头了,不会再次做出错误的选择。在我来新疆考察之前就已向法院递交了离婚申请,我只等着法院的判决……”
华厚德没有停歇,杜凌寒也没有打断他的话,他几乎是一口气把他的经历说完的。他就好像沙漠中的一个饥渴的旅人,终于发现一片绿洲,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大饮一次一般,把他内心的积郁全都倾倒出来,然后在胸中盛满舒畅和希望。
听了华厚德的一番话,杜凌寒摇了摇头,似乎要摆脱掉什么似的,最后她却笑了。她用有些调皮的眼光看着华厚德,戏谑地说:“啊?没想到尊贵的华总有如此不堪的经历!这样看来,小女子我还是有幸的呢……”
“不好意思,凌寒,这么冒昧地把心中的苦水倾倒在你面前,让你见笑了!”华厚德就这个话题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就转移了话题,“凌寒,后天我和我公司的几个职员就要回河南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杜凌寒苦笑了一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就把明天交给命运去处置吧!”
“凌寒,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看到杜凌寒茫然的神情,华厚德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杜凌寒。
“华大哥,现在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杜凌寒思前想后,觉得真的无路可走。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宁可失去工作。但她不能见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愿给静岚添麻烦。表姐也多次打电话,说她实在不忍心欺骗自己的姨妈和姨父,她要把实情告诉姨妈和姨父。即便如此,杜凌寒还是死了心了,别管怎么样她都要把孩子生下来。只有这个孩子才能让她的内心感到温暖,也只有这个孩子才能让她相信有明天。然而,在这待产的几个月的日子里,该怎么过呢?她不知道,但她真的需要华厚德的帮助。
“凌寒,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随我一起回到河南,我给你安排一个住处,找一个保姆与你作伴,等孩子平安出生后你再做打算,怎么样?”华厚德想直接向杜凌寒表明自己的爱意,但话还没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趁人之危的感觉。况且他还没有把婚离掉,所以还是改变了原意,觉得一切还是顺从自然吧。
“那怎么好意思再给你添麻烦!华大哥,我已经真的很感谢你了!”杜凌寒真诚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我想办法总会有的。”
“凌寒,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帮助,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看到一个弱小的女人能在困境中坚守自己的选择,我很受鼓舞,也很感动。我需要一种精神力量的支撑,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华厚德同样真诚地说,他的目光投向远天,“凌寒,我希望你能幸福,更希望我能给你幸福……”华厚德还是把积存在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十多天的相处,杜凌寒也深深地感受了到华厚德内心深处的孤独,但面对华厚德对自己表白,还是感觉有些突然了,“华大哥,谢谢你!但我把幸福给弄丢了,永远的找不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杜凌寒竟失声痛哭了。十来天的时间,分分秒秒对杜凌寒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她在痛苦——绝望——希望的漩涡中苦苦地挣扎着,她已精疲力竭。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但她不知道等待自己和孩子的是什么样的未来。
“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天地如此之大,却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凌寒的身体因哭泣而微微地抖颤着,杜凌寒内心的无助让华厚德很是心疼,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把杜凌寒拥入怀中。
“凌寒,乐观些,相信自己会拥有幸福!”华厚德是在鼓励安慰杜凌寒,也是在鼓励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