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夜,河流归于原来的平静。城墙上的三人盘膝而坐,夜凉如水,风吹得他们发丝飞扬。
拾梦沉默着,思考着怎么才能让海女心甘情愿的和自己离开。而绿衣和白衣靠在一起,一年多的相处,两女子已经熟络,此时正依偎着说悄悄话。白衣说:“如果事情能够重来,你说,海女还会这样做吗?”
“不知道。”绿衣想了一下,说:“我不是她,我连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都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莫不是她的心里还存着对男子的幻想?不对,不对,该是恨极了才会立下那样的誓言吧。”
“嗯。那样的誓,连自己的那份感情也否决了。”
“绿衣,我们能帮拾梦什么吗?虽然我不知道拾梦为什么那么执意地要渡海女的魂,可是,我想帮他。哪怕一点点都好。”说着话白衣急切地看向绿衣,继续说:“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去说服海女呢?”
绿衣沉默着,叹口气说道:“白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看少主闯结界受的伤你就该知道,这不是我们两能够插手的事。”
“连你也不行?”白衣急切的说,眼里的光芒一瞬间暗淡下去。“连你都不行,那我……更不用说了。不过,也许我们能够帮上别的呢?”
“别的什么?”绿衣问。
白衣想了想,说:“绿衣,你知道那个男子后来怎样了吗?”
“死了。”绿衣不假思索的说。
白衣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果然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侍女啊。终于,白衣无奈道:“我是说死之前,男子就真的从来没有去找过海女?从来没有对海女动过半分情?”
“不知道。”绿衣低声说着,抬头仰望上方。璀璨的星空遥远而美丽,就像那个人一样,看得见摸不着。突然,绿衣觉得有些烦躁,周遭的空气都变得不再干净清新。女子站起来,对着少年说道:“少主,绿衣想去别处走走。”
拾梦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得到许可的女子便瞬间消失在了夜空中。
绿衣离开后,白衣的后背处便只剩凉凉的夜风了。她抱着身子,沉默地看着巡逻的士兵,缓缓闭上眼。拾梦靠在城墙上,继续在海女的问题上思考着,最后也没了思绪入了梦。
那是谁?拾梦睁着眼努力想看清,可是终究只有一个背影。白色的衣带飘扬,如瀑的长发随风肆意飞舞,那是谁?为什么胸口像被重重锤了一下,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拾梦眼角滑下一滴泪,半跪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中,无助地哭起来。那个丢下自己走远的人,愈来愈远,可是身份却愈发清晰。拾梦嘴里嘟喃着,答案呼之欲出了,可是胸口的撕裂让自己突然喘息不止,终于少年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白衣是被拾梦的咳嗽声惊醒的,睁眼看到少年捂着胸口,闭着眼却难受得眉间紧拧。白衣将少年揽入怀,用手轻轻拍打少年的后背为他顺气。女子眼里满是担忧,嘴里低声哼唱起安神曲,那是故乡妇女哄孩子睡觉的曲子。女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终于,少年安静下来了,呼吸逐渐平稳。突然,少年伸手环抱住女子,喃喃自语起来:“不要丢下我,他们对我不好,拾梦以后会乖,会听话。不要走,不要走!”
白衣惊讶地看着少年滑下脸颊的泪水,心疼地回应:“没人会丢下你的,拾梦乖,睡吧,我不走。谁都不走。”
好像听到了女子的话,少年神情平静了不少,又嘟嘟囔囔了几句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白衣睁着眼看向漫天的星星,忍不住一阵叹息。
她起初认识拾梦的时候是恐惧,然后是怨怪,甚至有些恨。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却是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那次在灼魂场上,他说:“只要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一句话,让白衣瞬间有了勇气要继续活着,用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世间。
白衣入了治鬼家,虽说一年没有见过少年,但是却比任何时候看得都清楚。她从绿衣那里知道,拾梦是治鬼家的少主,但是因为他任性贪玩,总是闯祸而且顶撞长老,他在治鬼家并不被看好。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件让长老们耿耿于怀的就是拾梦的来历。
据说治鬼家的继承者都是隐灵族的凤凰圣灵,而拾梦的母亲隐宁雪是隐灵族的最后一位圣灵,因为她生下的是个男孩,断了“袭之为女”的族规。隐宁雪常年居住在忘川灵谷,极少回治鬼家。那一年,隐宁雪尚未婚嫁,就带回了还在襁褓中的拾梦。一时间,凤凰圣灵未婚生子的消息震动了整个隐灵族。老族长震怒,在众长老的监督子下审问隐宁雪,拾梦的父亲是谁。可是隐宁雪却是闭口不言,白衣束带,长发如墨,站在议事厅中一脸漠然。美丽的女子在一片质疑声中平静地说道:“这个孩子,我隐宁雪会自己照顾,不劳诸位费心。”然后就抱着拾梦消失在了治鬼家的议事厅。
直到拾梦五岁的时候,拾梦才又被释先生带回。而随男孩被一并带回的还有圣灵的命令,说是圣灵身子抱恙,让拾梦代为掌管族中事物,释先生从旁辅佐。绿衣告诉白衣,拾梦刚刚回到治鬼家的时候长老们虽然嘴里不说,可是背地里没人服他,连少主的尊称都没有。就这样大概过了半年,突然有一天天象异变,整个治鬼家的占星神坛都被神火炸毁。老族长在占星时受了重伤,之后关于拾梦的种种猜疑和不满便没人再敢在明面上提起了。因为老族长突然下了密令“议论者,逐出治鬼家!”
拾梦的身份一直是个迷,治鬼家的人不敢擅自妄自猜测。有一个这样模糊不清的背景,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和他亲近。可见,一个五岁的孩子在一个陌生且周围人不加善意的地方该如何成长?想到这,白衣对那个可怜的孩子只剩下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