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翼和景子来到了日军司令部的公寓,景子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胡翼看了一眼景子,问道:“景子,你没事吧?”
“没事的,端午节…粽子因为我而没有买上,我很抱歉…”景子深深鞠了一躬。
“你怎么这么说呢?这不能怪你。”
景子依然低着头,过了很久她突然问道:“我问你,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日本女孩子吗?”
胡翼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景子会突然这样问,他回答道:“当然…”
“你说的是真的吗?”景子抬起头,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胡翼。
胡翼看着景子,轻声说道:“是的。”
景子突然紧紧的抱住了胡翼。
胡翼感受到了景子的体温,他第一次听到了景子紊乱的呼吸,他的心跳开始加快,有一种神秘的液体涌进自己的心窝,胡翼也抱住了景子,在胡翼的拥抱下,景子的和服皱了起来,露出了颈部雪白的肌肤。
景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此刻景子突然有一种想法:她想抛下一切,什么梅机关,什么76号,她希望胡翼能够带他走,带她远走高飞,带他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硝烟,没有伤痛的地方,她很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胡翼。
但是她肩上的重担立刻使她清醒,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胡翼偷偷的向景子的客厅瞄了一眼,胡翼看见了在墙角的保险柜。
“噢,下午开完会后,我就急忙赶回了公寓,换了一身衣服,以示对汪先生的尊重。”
胡翼还记得景子说过的话。
胡翼抱起了景子走进了卧室。
早晨,一天的开始,当胡翼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在上海已经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工作了。
清洁工、报童、艺徒、电车司机、报社、商铺,人们都已经再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
胡翼有时在去76号上班的时候其实挺羡慕那些清洁工的,他们的工作也许很累,他们的薪水也许很少,但是在一天的劳累以后,他们至少能踏踏实实地睡上一个好觉,然后再第二天早早的起来,精精神神的。
胡翼通常醒来的很早,他醒来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看着还在熟睡的景子,长长的睫毛,柔软的头发,红晕的脸颊,她睡觉的时候嘴巴还微微撅起,他真想景子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因为景子在此刻看起来是最真实的。
胡翼慢慢地坐到了床上,上身****,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发呆很长时间。
如果有人看到胡翼现在的眼神的话,一定会毛骨悚然,那双空洞无神恍惚的眼神,几乎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胡翼呆呆地坐在床上,还是一动不动,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胡翼是在思考问题?还是在干什么?他现在应该走下床,迎着清晨的阳光,伸一个懒腰,打开窗户,然后再做一个深呼吸。
没有人能够理解胡翼,没有人会理解他独一无二的孤独。
你很难想象睡在你旁边的这个人,在第二天清晨会突然变得陌生,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甚至你可能会怀疑自己的感觉。
景子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在短暂的清醒之后,胡翼偷偷的下了床,轻轻地穿上了衣服,拿上了枪,看来他终于想好了。
他从景子的军服里偷偷拿出保险柜的钥匙,他表情僵硬,双唇紧闭,走向了客厅,他迅速的打开了保险柜,在最下面的夹层里,有一个崭新的文件袋,胡翼打开了文件袋。
胡翼找到了这次会议的文件概要,上面还有谷川和汪精卫的签字,他一页一页将这些文字的主要内容保存在自己的记忆里。
就在这时,有一个冰冷坚硬的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脑袋后面。
是枪。
胡翼的心沉了下去,他低估了景子。
景子失声道:“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到底是谁!?”景子浑身发抖,特工的理性在此刻荡然无存。
胡翼转过了身子,他看见景子早已经泪流满面,景子却全然不知。
过了很久,胡翼打破了沉默,“我是军统。”胡翼竟然说出了真话,同时这也是个决定。
景子的瞳孔在慢慢收缩,“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骗子…中国人全是骗子!!”景子感觉有一片昏暗的影子在一点一点腐蚀自己的视线,她感觉眼前越来越昏暗,她看着胡翼的脸,她不得不看着胡翼的脸,带给她希望和绝望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景子的双肩一直在抖动,她握紧了手枪,“混蛋,我杀了你!”
胡翼立刻扣住景子的手腕,将景子的手拧到她背后,用力将景子推到了沙发上,胡翼迅速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消声手枪。
“你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景子已经泣不成声,呼吸都显得很急促,甚至全身都在抽搐、发抖。
胡翼在背后看到景子的双肩在不停的抖动。
胡翼的心不由自主地在滴血。
胡翼右手的枪对准着景子后心,“景子,对不起,你是我的敌人…”胡翼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发抖,手也在发抖,他感觉有一种东西堵住了他的嗓子眼,并且这种“东西”居然还有一种咸味,他甚至连口水都不敢咽下去,如果他稍一用力,这种疼痛的感觉很能就会流入自己的心脏,他很可能会受不了。
“砰。”胡翼开枪了,子弹打中了景子的后心,他放开了景子,景子倒在了地板上,鲜血将地毯染红,她的长发凌乱,她还是背对着胡翼。
当你杀死我父亲的时候,你是我的仇人,当沈宜文死的时候这种仇恨并没有消失,因为你们血腥的侵略行为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仇恨。
在这段孤独的时间里,胡翼慢慢的理解了这种仇恨的含义。
每天都有人流血,每天都有人死去,胡翼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他要拼尽全力终止这一切。
景子,这已经不是一种仇恨,而是一种使命。
在你没有发下屠刀之前,你是我的敌人,我的祖国经历着苦难,为了我的祖国,为了国民不再在你们的铁蹄下死去,景子,我只能结束你的生命,原谅我。
这难道是胡翼想说的话?
胡翼坐在沙发上看着景子的身体慢慢的变冷,他紧握双拳,将食指的第二个骨节放到了唇边,脸色苍白,头皮抽紧,他竟然发现有一滴眼泪居然流到了唇边,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景子背对着他倒在地毯上,在白色睡衣的衬托下,鲜血红的可怕。
胡翼曾经想过,会不会存在那样一个男人,会让去景子脱去军装,抛开政治,从此离开这里,离开梅机关,离开军国主义的漩涡。
“如果景子真的想离开这里的话,会不会告诉我?”
“我是不是应该去尝试一下?”
胡翼竟然在自言自语。
胡翼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他的手和脚都已经冰透。
忽然胡翼站了起来,他将景子的枪放回了原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景子,然后他又看了看时间。
“铛铛。”有人在敲门。
会是谁?难道是日本宪兵?
胡翼走过去,他竟然打开了门。
进来的人是何汉谋。“主任,你要的花。”何汉谋手里捧着一束茉莉花,还提着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粽子。
胡翼早在昨天下午就告诉何汉谋,第二天早上送一束茉莉花过来,还有粽子,胡翼早已算准了,他和景子在一起的话是买不到粽子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现在他居然杀了景子。
当何汉谋看见胡翼的表情的时候,他完全愣住,他从来没有见过胡翼现在的这种表情,麻木中充满绝望,绝望中充满痛苦。
胡翼坐到了沙发上,“不用了,扔了吧。”
何汉谋走了进来,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景子,屏住了呼吸,“主任,你把它杀了…”
“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
胡翼缓缓道:“是你。”
何汉谋失声道:“主任!?”
“拿着。”胡翼把文件袋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会议文件,拍下来。”胡翼将保险柜的钥匙扔给了何汉谋,“拍完后,卧室梳妆镜右边背后有个暗隔,把钥匙放在里面。”
何汉谋明白了胡翼的意思,他吸了一口气,立马带上白色的手套,用微型照相机拍了下来,将钥匙放回暗隔。
“拍完之后放到保险柜里第三层。”胡翼指了一下客厅一角的宝箱柜,何汉谋将文件放在里面,锁上了保险柜。
“拿着我的枪。”胡翼把自己的枪给了何汉谋。
“主任,干什么?”何汉谋不解的问道。
“开枪杀我。”胡翼的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
这是胡翼的计划,还是胡翼的真话?
“什么!?”
“杀了我之后,离开上海,不要再回来。”胡翼安排自己的生命就像是在安排一件事情一样,他现在在做常人所无法理解的事情。
何汉谋的手在发抖,“主任,我下不了手…”
胡翼的脸上还是没有用一点表情,“动手吧,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上在我办公室的通行证,虽然你是76号的人,要走出上海还不容易。”
他现在居然还能想到这些问题。
何汉谋明白了,明白的意思,不是知道的意思,他就是明白的意思。
何汉谋的眼睛已经湿润,他重重咽下一口口水,“主任你站起来…”
胡翼面无表情,慢慢站起来,面对着何汉谋。
何汉谋的手在发抖,他甚至用两只手握住了枪。
何汉谋扣动了两下扳机,两发子弹全部打中胡翼,胡翼倒下了。
好疼,好疼,疼的身体就像裂开了一样,骨头在自己的身体里翻转扭曲变形,就像是一条蛇在身体里面撕咬,血液喷涌而出,在迷迷糊糊中,胡翼看见了扔在地上的茉莉花,看到了景子的背影。
胡翼现在失去了空间和时间的概念,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荒芜之中,天空中有剧烈的狂风,并且天空中不停的变化着颜色,光线逐渐慢慢消失,这难道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将会去那里?
很快胡翼就不疼了,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他倒在了景子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