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
苍凉的天空,燕子北归而来。
今天放假,刘裕民经常去张小影的家,因为刘裕民羡慕她家的那台收音机,通过它刘裕民可以知道很多东西,很多新闻和时事都是从那台收音机上收听的到的。
刘裕民已经三天没有听收音机了,他甚至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他波不急待的想要知道现在的局势。
去张小影家的路上有很多柳树,有一棵柳树歪歪的,立在路边耷拉着头,他甚至还能记得三年前和张小影爬在上面的情景。
看见张小影家的大门,刘裕民迫不及待的走了上去,敲了敲,很快他就听见了脚步声。
“你来了。”张小影打开门探出头说道,“快进来吧。”
刚迈进张小影家刘裕民就让她他打开收音机,他希望能听到一些有关长城抗战的消息。
“尝尝。”刘裕民还没有坐稳,张小影赶紧递给刘裕民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黑黑的,跟老鼠屎一样。”刘裕民故意夸张的形容道。
“你…”
刘裕民没等张小影“还击”,把这个东西塞进了嘴里,“嗯,好苦,这个叫巧克力吧?”
“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嘛,巧克力吃起来很苦。”
张小影眨眼道:“苦是苦,但是我觉得挺好吃的。”
“对,一般好吃的东西都多多少少带有一点苦味。”
苦味似乎是一种让人回味的味道,这种味道好像总是和你最敏感的情感神经存在某种联系。
张小影看着他,转了一下眼珠子,“我知道了,比如说,茶、咖啡、酒,都带有一点苦味和浓烈的味道。”
“是的,这些都是人们喜欢喝的饮品。”
张小影点点头。
“嗳,你听…”刘裕民竖起了耳朵。
广播上传来了中央军十七军北上的消息。
张小影兴奋地说道:“十七军北上了,难道中央准备对日作战了?”
刘裕民一下子站了起来,“太好了,中央军准备参战了,长城一线是华北最后的屏障,南天门有又是北平的最后屏障,我们不能再退了,国民政府终于在舆论的压力下出兵了,小影,也许抗战有希望了。”
“嗯。”张小影用力点了点头。
两个人显得非常的激动,毫无疑问这是一条令人兴奋令人鼓舞的消息。
第二天,起风了。
干冷的北风,两边的槐树叶子已近全部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无力地伸向天空,有一种落寞的萧条。
国立北平第二高级中学二年级四班都在等周耀辉的消息。
“教导室正在考虑,但是并没有表示同意!”周耀辉跑过来激动地说道。
赵诗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长发飞动,“教导室为何不同意?”
“是呀,为什么不同意?”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教导室怕这次演出过于激进和上次游行一样,引起不必要的伤亡。”周耀辉道:“我向他们反复解释,我们的演出是《北伐将士》,并没有任何过于激进的指向,我们目的要唤醒民众,发出我们的声音,但是他们说要请示上级。”
有几个同学已经喊了起来,“教导室的胆子难道就这么小!”
“他再不同意我们就上街游行!”
周耀辉道:“同学们冷静一下,我们先等一等,若他们不同意,我们联名去教导室理论。”
赵诗婷道:“不错,以此同时,我们的话剧还是要正常排练。”
几个人附和道:“耀辉说的对!让教务室看到我们的行动!”
赵诗婷不管是披着长发,还是扎着辫子,他乌黑亮丽的头发就像是流动的清泉反射着阵阵柔光,柔软得就像湖边的柳枝,她的眼神美丽而又温柔,她弯着睫毛的微笑就如冬日雪后初晴的阳光。
有一种美是属于大家的,就像是赵诗婷和每一个男孩子关系都很不错,这样真诚而善良的美丽让她显得很平易近人,也许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美的一个女孩竟会这样朴实。
刘裕民刚走进了教室,明显的感觉到了一股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大家看刘裕民走了进来都扭过头看着他,原来大家都在讨论演出话剧的事。
“裕民,我们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但是排练我们不能停下。”周耀辉说道。
刘裕民说道:“好,不管怎样这是一次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
周耀辉点点头,“我们现在就抓紧时间开始准备。”
张小影见刘裕民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挥了挥手,喊道:“刘裕民,过来,你怎才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小影的脸因激动而显得有点红扑扑的,她接着说道:“我入选了。”
“入选什么?”
张小影瞪着他,跺了跺脚,“话剧呀。”
刘裕民假装很吃惊地问道:“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骗我吧。”
张小影撇着嘴,“你是不相信我还是看不起我?”
刘裕民嘴角终于露出微笑,“你跳舞这么好,要是不让你演我都不同意。”他接着正色道:“再说,这次演出与抗战有关,我们一定要参加,演给大家看,让大家明白我们的意思…”
听刘裕民这么一说,张小影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嗯,我们可以通过话剧的形式表达我们的意思,并且还可以让市民参与进来!”
“没错,我们要好好排练!”
上课铃响了,教室又安静了下来,刘裕民看见诗婷和周耀辉还在窃窃私语,他们是不是在讨论关于节目的事。
刘裕民完全不知道这节课在讲什么,他一直在座位上发呆,而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他设想着当他站在舞台上的场景,大家一齐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下课的铃声才让刘裕民回国神来,赵诗婷走了过来,对刘裕民说道:“裕民,剧本大家都很熟悉了,我们再排练几遍。”
刘裕民看着赵诗婷竟然呆了一下,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非常清晰地看见了赵诗婷的脸庞和她飘动的辫子,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一直在狂跳。
日军已经占领东三省,扶持废帝溥仪建立了傀儡政权满洲国,现在日本人又想侵略华北,利用国民政府对日不扩大方针攫取华北主权,国民政府无意全力抗战,奉行“攘外安内”的政策,在这种情况下,演出的话剧不能过于激进,因此通过北伐题材来表达爱国,更为理智,并且最重要的是在话剧结束之后的呐喊,通过演出这种形式可以最大限度地团结民众,启发民众,呼吁国民政府全力抗日。
刘裕民看着《北伐将士》的剧本,他仿佛听到了战场上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他紧紧的握着剧本,手因激动而开始发抖。刘裕民心想:我一定要全力演好这出话剧,让所有的人都来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学生并不是一群只有热血的青年,我们和大家一样,我们爱我们自己的国家也是那么的强烈。
放学后,学校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夕阳余辉照着瘦高的槐树,槐树老旧得像是一幅褪色的油画,静静得站在那里。
在学校操场的中央有一个水泥砌成的舞台,这个舞台通常在学校放假的时候用来演戏,四级水泥台,高度大概有一米五左右。
周耀辉拿着剧本走上舞台,说道:“因为时间比较紧,我抓紧排练。”
剧本也许真的有一种魔力,当刘裕民进入剧本的时候,他忘却了一切,在浪漫主义气氛的感染下他似乎真的成为了一名北伐将士,为了理想,为了信仰,冲锋陷阵,跨过万水千山。
第一句台词是赵诗婷的,“瞧,前面好像有一个人,他受了伤。”
在戏中是诗婷扮演的角色翠英救了北伐战士,喂他喝药,替他疗伤。最后这个女孩子喜欢上了他,而北伐战士则毅然选择奔赴前线,他临走的时候对女孩子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一定回来。在他离开的时候,全村都为他送别,他忘不了这里,因为这里已经成为了他的家,这里也有一个女孩子一直在等他。
临走时翠英送给刘裕民一双鞋垫,一针一线,密密麻麻,针针疼在翠英的心上。
“翠英,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活到现在。”看着翠英的眼睛闪动着泪光,北伐将士依然转身离去,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使命,他是一名战士,他要去战场,为了革命,他还要继续战斗。
刘裕民安静地看着赵诗婷,他似乎真的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当成了恋人,他的眼神热切而充满期待,赵诗婷默默看着刘裕民,可能是入戏太深了,两个人都默默的对视良久。
而站在一旁的张小影在却咬紧了嘴唇,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多想刘裕民眼中那个女孩子是她自己。
所有人按照剧本演了一遍,感觉还算顺利。
周耀辉说道:“在国家危难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做些什么,既然上街游行过于激烈,我们就换一种方式,唤醒民众的危难意识,呼吁政府全面抗战。很多人都在看着我们,我们一定要说出我们想说的话。”
刘裕民点了点头,说道:“耀辉说的对,这是一场话剧,也是一次呐喊。”
赵诗婷说道:“我们要让所有人听到我们的呐喊。”
张小影握紧了双拳,“这是血与泪的呐喊。”
四个人走到了一起,他们凝视着彼此,将手握在了一起。
“加油!”
一行人告别之后,走出校门,刘裕民看着赵诗婷的背影,她和周耀辉肩并肩,失去比例的在影子夕阳下拖得很长。
张小影看着刘裕民的侧脸,拼接着自己的说辞,“你要在节目尾声的时候负责喊口号。”
刘裕民皱了一下眉,“我知道,北伐将士的台词最多。”
张小影睁大了眼睛,“如果你台词背不熟的话,到时候就会变成结巴。”
刘裕民看着张小影,“你放心,我一定会背得很熟,绝对不会成为结巴的,大小姐!”
“讨厌,再叫我大小姐,看我不打爆你的头…”张小影举起拳头威胁道。
刘裕民赶紧闪到了一边。
今天有点晚了,天已经黑了下来,校门口的那盏白炽灯也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它的光线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在它的灯光下,破旧的柏油路面显得凹凸不平。
“哎,你回家后你干嘛?”
刘裕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不干嘛,先提水,然后去做功课,今天好累,我觉得我的嗓子都哑了。”
“今天你和诗婷演的好棒呀…”张小影酸酸的说道,她甚至嘟起了嘴。
刘裕民点点头,他想起了赵诗婷当时的神情,喃喃地说道:“是的,她演得很棒。”
“到我家了…”张小影故意提醒道,她看着刘裕民,欲言又止。
“哦,那你先走吧。”刘裕民说道,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好黑呀…”张小影回过头看了看黑洞洞的胡同口,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排练的太迟了,你赶紧回家吧,要不然你妈又要担心你了。”
“那个…”
“怎么了?”刘裕民傻傻地问道。
张小影咬了咬唇,显得有点失望,“没什么,我先走了,…你先别走,你在这里看着我…”说罢,张小影飞快地向路口跑去。
“没人追你,你跑那么快干嘛,小心…”
刘裕民现在才意识到,张小影其实是怕黑,张小影是想让他送送她。
刘裕民地看着张小影的书包一颠一颠,消失在了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