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晦暗的灰白色晨辉,透过浓厚的黑色雾气,为这满是黑色的世界,添上了一丝希望的色彩。通往小荒镇的路上,一道模糊身影,被拉得消瘦纤长。
离开黑石镇,已经有五日,可田阿墨依旧没有从归家的喜悦中脱离出来。甚至,他急迫的心情,让近千里的漫漫长路,变得短了许多。离途漫长归路短,古人的话很准确,原本十个日程的路途,竟被少年足足缩短了一半!
“到小荒镇后,再走三百里就能看到爹娘了!”少年兴奋的大喊一句,眺望远方。他的目光,仿佛要透过数百里距离,落向那充满温馨的地方。霎那之间,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少年的心灵,完全淹没……
“娘……阿墨眼睛进了沙子,好难受,呜呜……”
“娘,阿墨也想吃黑背鱼,可爹不让。”
“娘!今天我用爹较的剑术,猎了一条毒豺哦!”
“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
“爹……我的胳膊好酸,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爹,我不喜欢拿笔。”
“爹!快!快!它要跑了!”
“爹?我娘呢?”
……
儿时的点点滴滴,仿佛黑雾被吹散的夜,将璀璨的星一颗一颗,浮现在干净的天穹上。那种美丽,让少年无法自拔,完全沉醉其中,如痴如梦。他记得,那样的夜晚,从小到大只见过一次……
“嘚嘚嘚……”一串急簇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将陷入回忆的少年惊醒。他循声望去,见前路远处,一骑白马,迅疾而来。白马之上,驮一卧倒的骑手,他死死紧紧抱着马儿的脖颈。马儿洁白的颈处,一片鲜红,也不只是骑者的血,还是白马的伤。
没一会儿,白马便奔到了少年近前。忽然,它猛然停下,扬起前蹄,将背上的骑者甩了出去。少年心地善良,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脚下一踏,飘身而起,横臂拦住飞上半空骑者,一牵一带之下便缓解掉了冲力。然后,他抱着骑者落地,将其缓缓放于地上,伸手探视脉搏,却发现此人早已气绝身亡。
少年摇摇头,叹息一声,站起身望向那匹停下的马儿,却望见了一把熟悉至极的宝剑!他对这把剑的记忆非常深刻,因为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大发雷霆,所以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是他八岁的时候,看到父亲卧室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把宝剑,好奇之下,便偷偷取下来玩耍。可惜,他尚未将宝剑拔出来,父亲便冲进屋里,一把夺过,将他大骂了一顿。之后,父亲将宝剑刺入门口的一块巨石,只留下剑鞘悬在墙上。后来,父亲告诉他说,想要这把剑,就自己去将之拔起,否则便没有资格使用它。然而,一直到临走之前,少年也没能将宝剑拔出。
收回思绪,少年重新将目光落在骑者身上,仔细审视起来。许久,他长长吸了口气,弯腰在他身上查找,最终翻出了两封带着红色印记的信封。其一,是寄给黑石镇镇长;其二,竟是寄给自己!
信封上的笔记,他非常熟悉,正是其母的娟秀小楷。少年心情沉重的拆开信封,颤颤巍巍的打开信纸,只见其上写到:
阿墨,近来可好?吃的如何?还能填饱肚子吧?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遇到可交的朋友,或者……是漂亮的姑娘?若是有心仪的女孩儿,你便顺着自己心意吧!别让自己后悔。
还有一件事情,娘必须和你说清楚。那日,你爹赶你走,是为娘的意思,你不要怪他。为娘与你爹由于某种缘故,无法离开黑煞魔域,但又不想你永远生活在这个肮脏丑陋的地方,这才出此下策。
其实,你走后,你爹他日夜辗转,不能入睡,一直担心你会不会在外面遇到危险。有好几次,他都想去找你回来,但都被为娘拦下了。他的对你的爱,比为娘要深,这点你不用怀疑,也不用苦恼。
好了,不多说了,为娘和你爹该起程了,要去到别的地方。故此,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为娘和你爹已经不在家里了。你不用担心,五年后的八月十五,我和你爹会回到黑石镇等你,毋须牵挂。
最后,善用崖月剑,勿造杀孽。娘亲,寒月洁,书于长生历甲子年八月。
少年看完,小心翼翼的将信纸重新折起,贴身藏入怀中。随后,他又拿起宝剑,撕下一条披风上的厚布,将其紧紧缠绕包裹起来,负于身后。
缅怀一会儿,少年起身,拽下骑者颈上代表身份的徽章,并以碎石将其尸体淹埋。做完这一切,他转身走到那白马跟前,翻身而上,抖下缰绳,朝着黑石镇的方向,绝尘而去!
红色印记,代表着危急,他不知道父母去往何方,也不知道为何会以红色印记的信封,传递这些普通的内容,但他知道,兽灾爆发了。他不担心父母的安危,因为父亲的修为已臻至玄天境大圆满,在黑煞魔域自保无虞。
经过一天一夜的狂奔之后,少年终于骑着染血的白马,抵达黑石镇。他将累倒的马儿,交付给守门士兵,并向其打听到黑石镇镇长的住处。士兵起初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少年手上持着带有红色印记的信封时,心中一紧,立即为他指明了方向。
盏茶功夫后,镇长家里的客厅,突然闯进来一个手持红色印记信笺的冒险者。他这般冒失的举动,立刻将一个正在打盹的女子,吓得惊呼出声。
女子呼声刚起,内屋里忽地刮出两道狂风,瞬间席卷到少年跟前。磅礴的压力如大山压顶,直盖而下,将少年那兜帽,吹得猎猎作响。少年下意识的抬起手,想压住翻飞的兜帽边缘,谁知却被两道巨力钳住,扭至身后。
一去一回,六七日路程,少年没有片刻休息,果腹的食物也只是三个黑馍,撑到这里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被两大高手气势所压,登时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带着雷霆之势奔来的两大高手,感觉到手中力道一沉,不由得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华袍中年眼尖,最先看到少年手中带红色印记的信笺,不由得轻“咦”了一声。另一个高手衣着朴素,样貌也有些苍老,他首先望了望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的少女,见其安然无恙,才长长松了口气。
“霍恩大哥,这家伙有些古怪,手里竟然拿着红印信笺,看来并不是邪蛇之子的成员。”华袍中年抬起少年的手腕,将红色信笺取出,凝眉细看,不由失笑道:“居然直接发书黑石镇镇长,看来对方并不认识大哥。”
朴素中年皱眉,放开少年的手腕,接过信笺,拆开观瞧。片刻之后,朴素中年满面凝重,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华袍中年放开少年手腕,提着他的领子,好奇道:“怎么了?虽说是危急信笺,但以大哥的身手,应该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吧?”
朴素中年将信笺递给华袍中年,顺便单手扶助昏迷不醒的少年:“我先扶他下去休息,你看看应该怎么办?”
“……”华袍中年一愣,疑惑的接过信封,仔细观阅起来。
朴素中年扶着少年进入内屋后,另一侧的门廊里冲出来一位绰约少女。她奔到先前惊呼的女子跟前,仔细打量她片刻后,关心道:“云姐姐,发生什么了什么事情?”
女子摇摇头,拍着胸脯道:“刚才我瞌睡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没什么事。”
少女松了口气,埋怨道:“怎么不去屋里睡。”
“一会儿还要去工作,我怕睡太熟,醒不了。”女子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先别去公会了!”华袍中年放下手中的信笺,打断二人谈话。
“为什么?”女子与少女异口同声的问道。
“等一会儿,霍恩大哥会解释。”说完,锦袍中年便不再理会二女,拿着信笺,转身离开。
内屋,朴素中年正望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发呆,感觉到华袍中年进来,慌忙道:“思诺,你快来看看这位年轻人,可认识他?”
华袍中年闻言,眉头一挑,目光落向床头,竟望见一张白皙干净的脸。他抱起肩膀,拄着下巴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不认识,但应该不会是魔域附近的人!莫非是某个贵族的子弟,出来游玩,正好遇上兽灾?”
“我也这样认为,不过看他的样貌,应该有东方血统。”朴素中年赞同的点点头,随即又道:“你对兽灾这件事怎样看?”
“还是早作准备,在这件事情上,宁可被欺骗耗费人力物力,也绝不能用等待的方式来验证。大哥最好现在下达命令,关闭黑石镇的大门,让士兵注意警戒。”华袍中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心中建议说了出来:“另外,还需要命人去通往小荒镇的方向侦查,以便提前掌握凶兽群的动向。”
朴素中年深以为然,重重点头道:“你和我的想法一致。”
“事不宜迟,大哥早做打算为妙。”随后,华袍中年又将目光落向少年:“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耗尽了体力,那信上所说的情况,应该不会差。”
“另外,信上所说的情况,如果没有夸大,恐怕仅凭黑石镇的力量很难抵挡。因此,我必须早些回去,派遣军队来,将这些凶兽剿灭。”华袍中年转身,看向朴素中年:“我们一起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