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赵恒忙上前递了茶水。
赵书简推开茶水,捂着嘴,咳得越来越剧烈,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赵恒扶着他,看得越来越心惊,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声唤道:“太医——快传太医——”
赵皇帝又意外地病倒了,赵恒跪坐在他的病塌前整整一夜,心中充满了悔恨:他的措词本可以更婉转一些的!
这一夜,无数妃嫔求见都被拒了,柏皇后却未至。
次日清晨,一缕清晖照进了赵书简的寝殿,他的眼脸微微张开,蹙眉微微转动着眼球,终于看到了一旁呆坐无言的儿子。
“恒……”赵书简轻唤道。
赵恒回过了神,忙挺直腰杆,弯腰拱手道:“父皇。”
一夜未眠,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不必自责,”赵书简淡淡地开口道,“朕一早便知晓会如此。”
赵恒惊讶地地注视着赵书简。
赵书简向床尾的段公公示意了下,段公公会意,便带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赵书简看向赵恒,灰白的唇边浮起了一丝苦笑:“前些日子,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回光返照”四个字像重锤般猛砸在赵恒心上,他的心一时痛得有些不能呼吸。他本以为他的父皇早已没事了,又能像棵参天大树一样为所有人遮风挡雨了,没想到竟是这般境况。
“诺——”赵恒沉声应道。
赵书简轻咳了两声,闭上眼接着道:“上次给你的密诏你要收好。”顿了顿,他又说道:“朕本不想杀顾澜之,几番犹豫,你却将人早早送走了,可见你……唉……”
“朕十四岁时还未被立为太子,你的皇祖父一直在朕和朕的大皇兄之间犹豫着……”赵书简突然说起他从不曾说起的、被尘封已久的往事。他依旧闭着目,声音轻而无力,像从十分遥远的地方飘来:“自小朕的大皇兄待朕最好,什么好的东西都分予朕一半,朕打心眼里喜欢他。他虽既是嫡出又是长子,却生性太过耿直忠厚,落在你皇祖父的眼里便是拘泥死板、不堪大用。而朕却并不愿夺走大皇兄的位置,一直躲避着这件事,直到……”
赵恒的心一跳,不由地抬起了眼,赵书简突然微睁开眼,无神的目光中突然迸射出令人吃惊的花火:“直到朕见着了那个传说要做大皇兄王妃的女子,她可真美啊……”
赵书简苍白的面孔上竟泛出的奇特的光彩,赵恒吃惊地看着他。赵书简接着道:“美得无法形容……”他说着停住了,眼睛似看向十分遥远的地方,波光闪动。过了一会儿,那双目中的光彩终于又黯淡了下去,他便又接着道:“朕从未妒忌过大皇兄,在见过她之后,却妒忌了。朕整日整夜地想如何才能得到她,最后……”
最后的结局不用说了。滔天的权势未能诱使赵书简背叛他的大哥,情爱却做到了。
赵恒低声问道:“那女子便是母后?”
赵书简的嘴角勾起了极悲凉的苦笑:“你母后年轻时的举止有些像她……她死了……大皇兄被你皇祖父赐死时,她亦殉情了……”赵书简嘴角的笑更苦了:“她死了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里,朕总会梦见她,她还是和大皇兄在一起,他们弹琴、吟诗、作画,他们都看不见朕,也听不见朕的声音……”
赵书简说着说着眼睛越睁越圆,闪着绝望的光芒。他突然一把死死地抓住了赵恒的手,厉声道:“对于女子,可以喜欢,却万万不可用情!情乃是天下至毒之物!!!切不可沾染,断情绝……”他还未说完,便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恒急忙扭头唤道:“快传太医——”
赵书简咳出了血后,再次晕睡了过去。
赵恒脚步沉沉地走出赵书简的寝宫,他环视着这一如既往金碧辉煌的宫殿,突然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和寒冷。他的脑海里又不由地浮现出顾澜之难舍地哭泣着拥抱他的画图,心便突然一松,又暖了过来。
赵恒低头深思着,他父皇的执念太深,已成心魔,澜之可不能因此而死!
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一个柏皇后身边的小宫女,那小宫女红着脸急急地小声怯怯道:“太子殿下,皇后昨儿哭了整整一夜,殿下您看……”
赵恒烦躁地蹙眉长叹,然后甩袖便又去了柏皇后那里。
刚一进去,一个粉色的身影像花蝴蝶般扑了过来,一个捏得很细的声音悲伤地叫道:“太子哥哥,你可来了——”
赵恒本能地一闪,柏月儿便扑了个空,她脚下打了滑,便忙抓住了木柱,才免于跌倒。
赵恒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径直往里走去。
柏皇后半倚在床上,两只眼肿得像金鱼。一见着赵恒,柏皇后又捂着脸哭了起来。她身边的老太监见状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都领了出去。
顾澜之若目睹全程,必会说赵恒为他的父母分别当了把“知心哥哥”。
“恒儿——母后曾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女人——”柏皇后低泣道:“可他从来都没有忘掉那个人,从来没有……谁能争过一个死人……谁也不能……”
赵恒闻言,感到一阵头疼,他长叹一声,拉来个椅子,缓缓坐下,抚额开始听柏皇后诉苦。
当柏皇后第三次说:“谁能争过一个死人,谁也不能”的时候,赵恒终于忍不住抄手站了起来,他今天终于知道“情”在何时就会变为毒物了!
“母后,儿臣还有要事在身。若可以,闲时再来?”赵恒轻声问道。
柏皇后来气了:“要事、要事!何事比得上你母后?!何事大得过行孝?!”
赵恒突然想起他父皇早上说过的话:“你母后年轻时的举止有些像她……”他心想:也就是说现在完全不像了……
“母后,”赵恒冷静地拱手道:“恒为赵国太子,为父皇分忧、助父皇治理好赵国,于儿臣而言便是最好的行孝。”然后顿了顿道:“父皇在病中,儿臣又确有要事在身,望母后见谅。”
“哼,”柏皇后冷笑道:“理由倒是堂皇,本宫若不放你走,那可真是本宫的不是了。那你走吧!”
“诺。”赵恒又作了一礼,扭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