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之看看吴乐音,轻轻地抿嘴一笑,显出几分客气,却没半点热络的意思。除了那个没头没脑的柏月儿,这些个公子小姐看起来都不是些简单的角色,她可没心情去和谁深交。
这时,从男宾席里走出了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他先是微笑着向柏皇后拱手一礼,又转向顾澜之拱了拱手礼。
顾澜之忙回礼。
席间的陈二公子疑惑地皱起眉,自言自语地小声道:“父亲这要干什么……”
赵恒亦是有些不解,众人皆露出诧异的神色。
那男人对顾澜之开口笑道:“在下乃是魏将军的故交,陈复礼。”
顾澜之一愣,她之前早将功课做足,这陈复礼是赵国的刑部尚书。顾澜之有些疑惑,却还是极恭敬地说道:“家父常向逸君提及伯父,陈伯父的贤名逸君早有耳闻。”
陈复礼故作谦虚地别过头摆摆手,可却一脸的春风得意,明显被夸得心情不错,他笑着用欣赏的眼神看了看顾澜之,说道:“既如此,那伯父便有个不情之请了。”
顾澜之正色道:“陈伯父请讲。”
陈复礼正色道:“刑部大牢里关押着数名要犯。这些人罪不致死,武功却又太高,恐放出去以后再生事端啊。每次拿人榜文上的画像又与真人相差甚远,伯父想着,能否请魏小姐画下这些人的相貌备案。”
顾澜之被惊到了,这赵国的公安部部长竟请她去给犯人画像来留案底。不得不承认,这赵复礼的办案理念还蛮超前的!
对顾澜之刚产生了点好感的柏皇后不由地皱眉开口道:“陈尚书,魏小姐这样的闺秀,怎能去刑部大牢那种地方,更不要说还要见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囚犯了。”
顾澜之不由地笑着对柏皇后行了一礼道:“谢皇后娘娘关爱,逸君不怕,到时会用掩面前往。”说完又向陈复礼说道:“伯父既开了尊口,逸君自当从命便是。但要先为陛下忙过这一阵才行。”
陈复礼高兴得眉开眼笑道:“这是自然——”
柏皇后不耐地皱眉道:“行了,你都没意见,本宫也就不乱操闲心了。”
顾澜之行礼笑道:“谢娘娘——”
陈复礼亦笑着向柏皇后拱了拱手:“多谢娘娘——”
柏月儿哧笑道:“到底是个下贱的煮饭婆,真是哪里都敢去!”
赵恒却不禁又弯了弯嘴角,这是他今晚的第N次微笑了,而且微笑的对象都是顾澜之,真令旁观者大跌眼镜。
此次宴会后,顾澜之以魏逸君的身份一举成名,成了最近赵国京都贵族圈里最火热的话题。
而她却不管这些,洗去铅华后,她依旧天天研究菜谱,整日绞尽脑汁地钻研如何才能做出酱豆子和咖哩粉之类的问题。
赵恒也派来两个有天赋的小宫女跟着顾澜之学习厨艺。
日子过得飞快,赵恒最近公务太多,不常来魏府,而魏大将军几乎不回魏府,顾澜之倒也乐得自在。她每日做的饭菜令赵皇帝胃口大开。赵皇帝的进食量越来越大,加之御医的悉心调理,他的气色日渐好转,竟慢慢又精神了些,有了痊愈之望。
这事情传了出去,在贵族圈里又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很多在那晚嘲讽过顾澜之的贵族竟都私下里四处打探魏家的膳食秘方,以求健体强身、延年益寿,然而都一无所获,这使得魏家的膳食秘方更显神秘。
在此期间,赵国为表联盟的诚意,主动先将烟云公主莫湖云送去了周国。据说她走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是被人硬塞进马车的。这莫湖云的命运可是赵恒一手安排的……虽然很讨厌莫湖云,可她却还是不由地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再联想到顾淇之的不幸遭遇,更感到此异世中女子的悲哀与无奈:不仅没有自我,而且任何对于皇权男权的反抗都是无力的。
她的情绪因为这事又陷入了谷底,那日赵恒来看她时,她都没给赵恒一个**。
赵恒最近被渚江的贪污弊案烦得焦头烂额,再被她甩了这么个脸子,终于气得额上青筋乱跳:“澜之?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我自问一片真心待你,你却又有何不满?!”
顾澜之闻言忍不住回首质问赵恒道:“国与国之间的交易,本该由男人一力担当,却为何非要扯上无辜的女子?难道女人都是些物件,互相送来送去的才能显出诚意么?”
赵恒被她问得一愣,继而皱眉沉声道:“澜之,这些事不该由你操心。”
顾澜之回身随手将一枚石子抛入湖中,冷笑道:“那是自然,在你眼里,我也不过只是个物件,一个物件当然没资格过问另一个物件的去处。”
赵恒气得鼻息顿时重浊起来,沉声道:“孤何时当你是物件过?哪有物件活得像你这般自由自在?!”在顾澜之面前,他自称为“孤”时一定是被真气到了。
顾澜之扭过身,对赵恒愤然道:“什么叫自由?!被强加个高贵的身份,在这里等着被你关进宫,便叫自由?!”
赵恒一愣,苦涩地咬牙道:“原来真的一直都是孤的一厢情愿……”
顾澜之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她激动地哽咽道:“是!我是喜欢你!可我不愿为嫁你而放弃真正的自由……我曾对你说过,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你是给不了我的……”她又转过头,羡慕地望着天空中舒缓飞过的鸟儿,轻声道:“正因喜欢你,所以我才不愿嫁你……我不能忍受和无数女人争夺你的宠爱……与其过那样下贱的生活,不如一刀杀了我……”
赵恒怔怔地立着,在顾澜之说到喜欢他时,他的心头涌上了股暖意,可听到了最后,他竟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绝望和痛心……他是太子,身负家国重任,有许多不得不为之事,她为何不能体谅他?!
赵恒扫了眼空中的飞鸟,又看看顾澜之。眼前的这个女子也是只鸟儿,将她强关进笼子里,只怕真会令其生不如死。
顾澜之的脑子一热,竟又“扑嗵”一声跪在赵恒的面前,缓缓地匍匐拜倒,断续地哭泣道:“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言语中含着乞求,甚至带着点儿从未有过的卑微。
赵恒望着趴在地上的单薄的身影,心里一阵刺痛,他竟将对方逼到了如此境地了么?可笑他还一直不自知。在这死一般的静默中,赵恒直着身子,煞白着脸闭上了眼,指尖微微地颤抖着,恼怒和绝望交织于他的心底。
他伸出手,微欠身子,本能地要将顾澜之扶起来,却又不由地止住了动作。眼前的这个女子离他如此近,却又是如此的远,远得遥不可及。
这时池塘里的一只青蛙突然跳起来,突兀地“呱呱”大叫着,声音听来分外的刺耳。
赵恒猛地揪下片树叶,“嗖”地甩了出去,那青蛙便止了叫,无声地流着血,从荷叶边缘“砰”地滑落进池塘中。
顾澜之不由地颤抖了一下,她能感受到从赵恒身上迸发出来的无形的杀气。这男子对她一直平易温柔,竟叫她忘了对方是杀伐决断的赵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