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举松开下属的衣襟,目光有些怔呆,他想到了那夜闯地下室的几名高手。是顾明钰干的么?这顾明钰想要干什么?!难道是为了顾淇之?
他慢慢坐了下来,想起初见顾淇之的场景。那是冬天,在庙旁的山坡上。他捡了帕子追了过去,见着了顾淇之。顾淇之的目光中闪着小计谋得逞的得意,她有着贵族女子都有的矜持高傲,站在皑皑白雪中,美得像是冰雪仙子。他一时痴了,脑中一片空白,他忘了从小与自己订亲的青梅竹马的胡月玫,也忘了去打探她到底是何家小姐。
他开始是真心喜欢她的。可私会了一段时间后,他才偶然得知,对方不仅是顾府的小姐,而且还将要选秀进宫的。难道约会他仅是入宫前尝的鲜么?他恼恨于顾淇之对自己的欺骗!便设计骗了顾淇之的身子,在顾淇之没有退路之际娶了胡月玫。
他一再告诫自己不可再对顾淇之心存半点绮念,可当听说顾淇之在他婚后大病一场时,他还是不由地有些心疼。
“淇之,你对我,可曾有半点真心?”沈衡举喃喃地抚额道。
而此时的顾淇之正面色苍白地呆坐在梳妆台边,抬首看着窗外桃树上最后的几片花瓣飘落入土。情已逝、梦已断,那最初的美好,早因这残酷的现实而变得面目全非、让人生恨。
“淇儿,多少吃点儿。”雍夫人亲自端了一碗鸡汤走了进来。
顾淇之仍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雍夫人的眼泪便又不由地涌了出来,但她马上用帕擦净了泪。望着顾淇之的瘦得像快要消失的背影,她心如刀绞、怨怼丛生!
这时,门帘被掀起,顾明钰走了进来。
顾明钰这几日也消瘦了很多、脸色难看得仿佛刚刚生过一场大病似的!雍夫人惊得一下子抓住了顾明钰的袖子,问道:“你气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顾明钰摇头不答,只是望着顾淇之的背影问雍夫人:“淇之最近好点了么?”
雍夫人松开他的袖子,无力地摇摇头走到一旁缓缓坐下:“哀大莫过于心死。”
顾明钰的脸色更苍白了,他咬了咬牙,一声不响地摔帘离去。
当天,夜半时分,沈府后院突然离奇地失了火,雄雄的火光冲天,照亮了大地,家丁丫环哭喊尖叫着四处逃窜。
胡月玫裹着件湿衣服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一个同样衣冠凌乱的丫头扶着她。那丫头急急地嚷道:“大少奶奶,这儿太乱了,快去前院大少爷的书房吧!”
胡月玫虚弱地点点头,任由丫头拉着向前院跑去。
进了沈衡举的书房,看看沈衡举不在,胡月玫便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突然她惊地又一下子站了起来,带着哭腔喊道:“不好了,我嫁来时带的地契还有银票都没带出来……快去看看……”
“唉……”那丫头慌忙点点头,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丫头回来了,哭哭啼啼地说道:“大少奶奶,房子全烧塌了……”
胡月玫一听,便惊慌失措地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哭!就知道哭!娘呢?!娘在哪儿?!”急怒烦躁的沈衡举快步走了进来,对胡月玫大吼道。
胡月玫抽抽答答个不停,委屈地含糊道:“谁知道娘在哪儿……妾身能活着跑出来就不错了……嫁妆都……”
她还没抱怨完,沈衡举便白了脸,急急地冲了出去。
夜里刮着风,起火的源头又是一排木质结构的房子,夜里大火怎么也扑不灭,一直蔓延到了前院。直到天亮才消停下来。而此时的沈府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所幸,沈夫人当时被困时,沈衡举及时赶到现场救了她,却被横梁砸断了一条腿。沈初盱半夜被大火所惊,当时便咳喘不止,到天亮时都呕出了血来。所幸,沈衡举的两个弟弟都安然无恙。
丫环小厮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也都蓬头垢面、衣裳凌乱,全都哭哭啼啼,显出心悸慌乱的样子。
清晨,太阳一如既往地升起,而这沈府却变成了人间地狱。
胡月玫两眼哭几乎要睁不开了,她一看到沈衡举便冲了上去,一屁股坐在沈衡举的脚边,又哭了起来:“我娘给我的嫁妆……”
“闭嘴!给我滚——”沈衡举完全没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像只失控的野兽一样狂吼道。
这吼一下子镇住了胡月玫,她愣住了,便也哭不下去了,真的爬了起来,低头颤抖着躲到了一边去了。
沈衡举一个人缓缓地在焦黑的沈府里转着。昨日这里还花团锦簇、金堂玉马,今日却成了断壁残垣!
沈衡举心里清楚这火起得十分蹊跷。昨晚刚入夜,他便率所有得力的人手悄悄去了山里查探情况,一回来,便看到这成了火场的沈府。据手下报告,很多木头上似乎被人泼了油。这调虎离山之计使的,何其毒也!
沈衡举紧紧地握着拳,仰头闭上双目,是谁?是顾明钰还是周锦烨?抑或……是两厢联手?!若不是得了上面的意思,谁敢对一个世家大族下这样的狠手?!沈家已至末路穷途,他们却还都活得醉生梦死,以为来日方长!为这个大皇子拼死卖命,到头来,竟连性命都难保!
沈衡举突然睁开了眼,他瞬间作出了两个重大的决定!
入夜,当沈府的人仍在**悲泣时,沈衡举匆匆牵马出了门。
一入清轩别院,他便直直地跪在前堂。不一会儿,周锦烨故作惊讶地快步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沉声道:“本王方从外头回来,刚闻得沈府惨剧!心实痛之!”然后一把扶起沈衡举皱眉叹息道:“沈郎这是做甚?”
刚立起的沈衡举却又扑嗵跪下,沉声道:“殿下,可容衡举进屋详谈?”
周锦烨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随即点点头又关切地扶起沈衡举道:“那快起来!有什么话进屋好好说。”
沈衡举低头一抱拳:“遵命!”
周锦烨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这些天一直在钓沈初盱,却一点儿也不上钩。想要捉鱼,还是把水搅混、逼鱼儿自个儿跳进网里,才是最干脆、最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