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沈府的气氛也极紧张。
沈初盱沉着脸对大儿子沈衡举厉声说道:“怎么回事?!你派出去的人呢?!”
烛光下的沈衡举长身玉立、容貌俊美,看上去斯文有度,他一动不动地垂手而立,皱眉低首不语。
“人呢?!!”沈初盱低吼道,“你不是说那几个武功高强么?!你不说是万无一失么?!一天一夜了——人呢?!!”
沈衡举依旧不语,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就知道干些不上台面的破事!生个好皮相,你就用来**顾澜之!惹得现在顾明钰整天对我们沈家虎视眈眈!蠢材!蠢材——咳、咳——咳——”沈初盱没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父亲,我那也不是为了大姐好么?若这个顾澜之进了宫,十之八九会得宠,得宠后一定会排挤大姐的。”沈衡举低声地辩解道。
沈初盱刚刚小些的火气因为这几句话又一下子窜了上去:“为了你大姐?!说得好听!还不都是因为你放荡成性!”沈初盱咳得更剧烈了。
于是,这对父子的谈话到这儿完全走了题。
“孩儿是有错,可要算错,那也是那个顾澜之错在先啊!她一个闺阁女子,故意丢个手帕让我捡去还她……”沈衡举仍在辩解。
“蠢货!女人的手帕能瞎捡了还么?!傻子才不知道女人丢帕子是为的什么!咳、咳……”沈初盱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衡举抬起双目,偷偷疑惑地看了看沈初盱,心想:这老头子怎么这么有经验?
沈初盱咳了半天,终于消停了下来,他无力地歪在椅子上定了定神,用一方丝帕抹去了胡须上的唾沫,又喝口水,然后带着倦意悲凉的意味说道:“最近你姐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千篇一律,虽都是报平安的,可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觉得很不踏实。总觉得这三皇子来意不善,听说他最近一直在京外的各郡为皇上查案,他现在又到了我们晋安城来……”
“不会的,父亲。那三皇子若真的是来查我们的,早就动手了,他这不是一直在跟您喝酒听戏取乐么?”沈衡举接着安慰道:“这几人一时回不来,在途中耽搁了些时间也说不定,不妨再等等。”
沈初盱长叹口气道:“只得如此了。”他缓缓起身,转身刚要走,突然又皱眉思索着低声道:“若这个三皇子按兵不动只是另有所图呢?”
“他自己也说了,只是来此游山玩水放松放松的。这三皇子又无所求,再说求也求不到,不会有什么幺蛾子的!”沈衡举露出笑宽慰道。
沈初盱长叹一声,点点头,轻声咳着踱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身后的沈衡举脸上的笑意竟完全淡去不见了,他皱紧了眉,开始细细思索起来。他派出的五个手下都是武功较高的,出发前他命令五个人:未出晋安城前,有人若撞见了他们的行踪,全部杀掉。其实他对周锦烨不是没有疑心,他们此次给大皇子带去的密信中描述了晋安的现况,重点谈及了周锦烨。他恐晋安会生变,肯求大皇子在京城周旋一二的。
如果这五个人同时被杀,那么,现在晋安城唯一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周锦烨或是……顾明钰!
思及此,沈衡举的眉头一跳!
上次他抓住了个奸细,并擒住了通信的飞鸽,他便命一个募仿字迹的高手重写了封假密信发了出去。不想,竟招来了几个绝顶的高手,这几个高手冲破了地下暗室重重的机关,逃出来。所幸,他们受伤严重,其中只有一人逃得不见了踪影,其余全都死在了乱箭中。天亮后,他派人循着血迹去追查逃出的那人下落,血迹竟消失在顾府院墙外。后来,他听说顾府那一夜大喊进了贼,真是贼喊捉贼!不过是怕他追查到血迹而故意为之罢了。经查那奸细是二皇子的人,难道顾明钰投靠了二皇子?!
此时的顾澜之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掰手指头,完全不知道,因为昨夜的惨剧,整个晋安城正往乱成一锅粥的方向发展着。
然而这一切都在赵恒的算计之中。他故意让人留下了顾府的马车残骸,又命人将沈府家丁的衣服碎料塞入顾府的一个家丁尸体手中,再放入水中使之漂至下游。
油桶里已然溅入了火星,他现在只要静待油桶爆炸即可,说不定能炸出本《孙子兵法》来。
他想想微微一笑,继续低头负手作画。一凝神,发现自己画的竟是顾澜之插花的背影!赵恒不竟愕然,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救顾澜之不过是为了回报她的救命之恩,顾澜之生病他去照看,也不过是了回报对方的照料之恩,捏那泥猴送她也不过是因为有趣罢了。这画……赵恒一时心烦意乱,抽起画纸,刚要撕去,想想却又顿住了,他叹了口气将画纸快速卷起收入了书架中。
他凝望着窗外想到,待他要离开周国之际,才能将顾澜之放回顾府。这一别,恐此生都不会再相见吧!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胸口很闷、躁抑难耐。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殿下,那马车残骸和尸体都不见了。”一个属下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沉声汇报道。
赵恒微微地点点头:“郑青山,我们此次来周国晋安,周三皇子必起疑,你觉得他会如何猜度我们的来意?”
郑青山皱眉思忖了半晌,谨慎地说道:“属下以为这位皇子极淡泊,恐他根本不关心殿下您的来意。”
赵恒皱眉道:“你太低估他了,他根本没那么简单!出去吧。”
“是!”郑青山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赵恒双手负后,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子,这周锦烨是不是已然猜到他的来意?现在却又为何按兵不动?!这其中必有蹊跷!这个表兄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一国之运说到底也不是一本书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