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顾府,依槛去厨房领食材,顾澜之回了小院。
进了屋,顾澜之从怀里掏出了揣得温热的银票,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倒在床上,心想,这下她的人生终于有保障了。如果被逼得不得不去选秀,她便可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打开一扇小门,拿着官身文牒还有五万两银票逃之夭夭。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但一直被她忽视的问题!她跑路,依槛和闫奶娘是决不可能跟着的,因为她们的家人都在顾府庄上做事,那到时候她们的下场可就……
顾澜之的心一凉!她不能只为了自己,而置她们的性命于不顾!思及此,她那本如万里晴空般爽朗的心情顿时乌云密布。
长吁短叹了半天,顾澜之想想这样烦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还不有赵心亘吗?说不定他会帮自己搞定的。
她起身皱着眉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却突然感觉屋里有点异样。她仔细地环视了一周,却发现窗台上有个多出来的小泥猴正神气活现、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斜睨着她,她快步上前一把抓起这泥猴一瞧:这小泥猴身上系着个围裙,耳朵上竟还戴着耳坠!
顾澜之的脸瞬间气得滚烫,她咬牙切齿地瞪着这只猴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猴子是比照自己的样子捏的!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赵心亘”!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依槛回来了。顾澜之捏着泥猴扔也不是,摆也不是,她只好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将泥猴胡乱地塞了进去。
第二天,顾澜之又独自抱琴去上课,途经鹅卵石小路时,竟遇到了两个她多日未见的人——雍夫人和顾淇之。
走在前头的雍夫人虽有些苍白消瘦,却仍整齐端庄,雍容华贵。
顾澜之向她身后瞧了瞧:一个眼生的丫头正扶着顾淇之跟在雍夫人的身后。
仔细一看顾淇之,顾澜之大吃了一惊!
顾淇之憔悴得让顾澜之一时几乎都没认出来!她微有些佝偻的身材瘦得像个纸片,似乎风一刮就能吹走。一双失神的大眼在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极为突兀,毫无光泽的头发微微发黄,这十五岁的少女竟散发着行尸走肉的气息!已显出老态!
心酸、痛惜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了顾澜之的心头。
但她连忙掩住自己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雍夫人行了一礼:“见过母亲。”又侧过身对顾淇之一礼:“见过姐姐。”
顾淇之失神的眼睛缓缓转向了她,依旧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看着依旧如鲜花般美丽的顾澜之,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妒忌。
雍夫人微微笑着晗首点点头,便领着顾淇之径直走了过去。
顾澜之惆怅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一上午的琴课,顾澜之都有些心不在焉,袁大家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停下课,平静地说道:“澜之,一心不可二用!”
顾澜之红了脸道:“徒儿明白。”
下课后回了小院,顾澜之的心情依旧低落。
顾淇之让她有种强烈的兔死狐悲之感。顾淇之是顾府正经的嫡女,上面还有雍夫人和顾明钰在庇护,这样的她到最后竟还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更何况是自己?
而赵玉容这样的女人,多是因为家贫才被卖去那种地方。终于嫁了人,遇人不淑后却又无法离开,只能一直这样活下去,直到死去或被人休弃的那一天。
在这个时空里,女人是如此的渺小卑微,她们无论是何等高贵的出身,都可能随时会被当作一个物件送人,或是个战利品被分配,最好的命运,也只不过是成为某人的附属品。而作为东西,一旦破旧、残缺了便要被打碎或扔掉。顾淇之和赵玉容的遭遇不过是这个时代微小的缩影。
顾澜之的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浑身冰凉!一瞬间,她下定决心:就算在这里,她也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永远不要沦为一个物件!
这时,檐廊下的八哥鸟叫道:“谋杀,这是谋杀!”
顾澜之自言自语道:“对,这就是谋杀!这吃人的封建礼教!”
依槛走了进来随口问道:“小姐,你在说啥?啥吃人?”
顾澜之叹了口气,没吱声。
夜里,当满腹心思的顾澜之辗转反侧之时,玄月湖上,一艘乌蓬船正缓缓地向东漂行着。船尾立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那人举着一支玉笛在缓缓吹奏着,笛声极优美,如流水般清澈纯净。
向西而行的一叶扁舟上,端坐着周锦烨,他听到笛声后脸色一变,果断对撑船的苏丹宏命令道;“向那艘船靠去!”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像鸟儿一样飞了过来,嗖地一下子立在了周锦烨的小舟上,苏丹宏忙挥掌上前。
却听那人一动也不动地轻声道:“看来锦烨兄还认得玉佩。”声音温润若珠玉落盘。
苏丹宏一惊,抬头一看,那乌蓬船上的吹笛人竟不见了,而眼前的人手里也拽着一把笛子,难道就是眼前这位?!他一向自认武功高超,没想到与这位比起来,竟是云泥之别!
周锦烨却十分镇定,他笑了笑:“如何不认得!表兄如此尊贵的身份,竟敢只身前来,不怕有埋伏么?”
那人却朗声一笑:“若有埋伏,为兄擒你做人质便是。”
周锦烨无奈地笑了笑,半晌没吭声,随后他认真缓缓地道:“我与表兄血脉相通,柏皇后与我母亲情谊深厚,表兄,我不会害你!”
那人却淡淡地嗤笑了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孤来是有一事相求。”
周锦烨孤疑地皱了皱眉道:“表兄请讲。”
“阻止顾府四小姐顾澜之选秀进宫。”那人简洁地接着说道:“此事若成,他日安王对恒若有所求,恒亦会尽力。”
安王是周锦烨的封号。
周锦烨呆了半晌,随即大笑道:“难不成,表兄约我来此,为的就是这个?!”
赵恒微笑道:“安王以为是为的什么?”
周锦烨却也不答,只是略带揶揄地笑道:“此事烨应下了!但不知是何许佳人,竟惹得表兄这样的人物牵挂于心!烨倒是十分的好奇!”
赵恒想了想,微微一笑,轻声道:“不过一粗鄙女子耳!”顿了顿接着道:“恒是赵国人,多有不便,万望殿下护得她周全!恒将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