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之出了门便直奔顾凭显的书房而去。
昨天看门的小厮一见着她,便点头哈腰地笑道:“小姐,老爷去了竹楼。”
顾澜之冰着脸点点头,便又转身走去竹楼。
未及楼下,一阵极郁滞的琴声便飘入了她的耳朵。顾澜之在楼下眯着眼思忖着:这顾老爷现在的心情很糟,按理现在并非见他的好时机,但做戏就一定要做全套,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想了想,她坚定地提裙款步踏上了竹楼,琴声戛然而止。
她进去后轻轻地福了一礼,柔声道;“父亲——”
顾凭显长叹一口气,皱眉抬起了头,满面蜡黄,眼底的黑眼圈快赛过了大熊猫。
顾澜之一见故作惊慌道:“才几日不见,父亲怎会憔悴至此?!”
本来按礼,该晨昏定省的,可雍夫人自回来后便推说身体不适,便都免了这项规矩。
顾凭显张了张嘴,心底有了几分怀疑,昨夜那样大的动静,这个女儿当真全然不知情么?他不由地眯了眯眼,可看看顾澜之的表情,却又不似作伪,他想想便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
顾凭显握拳堵嘴干咳了一声:“无妨,只是昨夜偶感了风寒。”顿了顿又道:“你昨日留给为父的那首诗,甚得为父心意。”
顾澜之忙笑道:“是小女过去读书时偶然瞧见的,乃是无名氏所作,甚为古朴优雅,儿当时就联想到了父亲,所以特地手书献于父亲。”
顾凭显听了,不由地有几分飘飘然,便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父亲一定要保重身体,父亲的身体康健才是我们做儿女的福气。”顾澜之又面露担忧地柔声劝道。
“嗯,吾儿至孝,为父甚感欣慰——”顾凭显表情放松道,“不知我儿找我到底有何事?”
顾澜之抬头轻声道,“儿闻大姐久病不愈,但她又肯不见任何人,女儿心中十分担忧,想过几日去明安寺为大姐烧香祈福。”
提到了顾淇之,顾凭显的眉头不可见地跳了一下,心里立刻烦躁之极,觉得顾澜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又不好发作,便突然皱眉不耐烦地挥手道:“随你吧,以后此等杂事都去寻你三伯母,不必再来烦我!”
顾澜之故作几分不知情的紧张和惶恐道:“是——父亲。”说完直退两步转身便走。
一到楼下,她的脚步便从容悠闲起来,回去的路上她还顺便叫了个小丫头为她剪了几枝玫瑰。
一回到静悄悄的小院落,她便冷了脸,轻步进屋,旁若无人地将花瓶里的风信子换掉,先用剪刀“啪嗒啪嗒”地将几枝玫瑰修剪完,又按照三角定律仔细地插花。
赵恒转过头,看到她笔直地端坐在窗前,一双小手不停地灵巧地摆弄着鲜花,长发被随意地挽成了随云髻,松松地插着只青色的发钗,钗尾镶着个小巧的碧色的花蕾,墨云般的乌发和细长雪白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益发显得黑者更黑,白者更白,两只圆润小巧的耳垂上各挂着颗摇曳的水晶,阳光从水晶里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赵恒一瞬间不禁有些怔愣,他此时不知道,这一幕竟悄然地印入了他的灵魂深处,终其一生都难以抹去。
回过神来,他有些讶异,因为自己的容貌太过出色,所以他向来不太注意别人的长相。除了母亲以外,这个女人竟算是他仔细打量过的第一个人。
赵恒又不禁想到,一个世族大家的女子竟如此大胆,敢收留救治一个深夜来此的不明身份的人,只用一个婢女,还亲手做饭吃。脾气坏起来坏得要命,装模作样起来却比谁都文雅端庄。这样的女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摆弄了半天,几枝玫瑰终于水灵灵、俏生生地立在了花瓶里,顾澜之转过头,用眼角快速地瞥了一眼赵恒,赵恒正表情冷冷地闭目养神。顾澜之的心里不由地哼了一声,心想,帅有什么用,这个样子哪里是个人类,简直像个冰雕作品。
想了想,便起身顺手将桌上的垃圾搂起带走。
赵玉容逃跑这件事,因为她曾经完全秘密地参与了,所以她要对此事具体的发展趋势拥有及时的了解。
这两天依槛马不停蹄地在外头收集情报。据依槛汇报,这两天顾府可谓是人仰马翻,代理总管周大川新官上任三把火,加之老爷所施加的巨大压力,蒋大富已经被打得嚎都嚎不出来了。
周大川办案现在认一条死理,那就是:蒋大富当了多年的总管,在顾府里必有机关。而陈四是蒋大富的狗腿,陈玉容早不逃晚不逃,偏在陈四值守的时候逃走,必是受了蒋大富的指使。
顾澜之听了呆了呆,道:“这周大川就是这么相信他俩是真爱么?他就这么高度肯定了陈四对蒋大富忠诚么?”然后转过头,竟问依槛道:“周大川是不是和他老婆感情特好?”
依槛想了想,答道:“听说他和一个在那种地方的女人感情特好。”想了想还补充道:“他老婆还特地找几个娘家的兄弟揍过他几次,”顿了顿又道:“但他还是和那个女人还是好得不得了。”
顾澜之严肃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从自身出发,认为那种地方的女人都值得用心去爱。”想一想又皱眉道:“不对啊,难道他不知道那两人被抓时,蒋大富是怎么为自个儿辩解的了么?把陈玉容说得是一文不值啊。”
依槛认真地回答道:“对这个,周代总是这么说的,他说那是蒋大富为了能顺利地救出陈姨娘而故意说的。”
周大川不准任何人叫他“周总管”,只准叫“周代总”。
“那蒋前总管对此有何解释?”顾澜之细细地问。
“他说:他和这府里几个女人相好着,不止陈玉容一个。”依槛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很专业。
“那周代总信了么?”
“他还是不信,他一定要蒋总管说出陈姨娘的下落,不说出来就往死里打。”依槛道。
“看来周代总对他俩的爱十分的有信心,代总骨子里真是个极浪漫的人哪。”顾澜之以这句感慨结束了此次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