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也不作声,只踱步至窗口向外眺望,任由郑青山哭了个痛快。
郑青山止了泪后,又呆默了半晌,突然问赵恒:“陛下,难道真如那太医所说,太后是身中了奇毒?”
赵恒轻叹了一声,苦笑中带着几分讥刺:“朕倒是愿意相信,可一个人的本性当真是那么容易迷失的么?”赵恒顿了顿又道:“那个高金标最近太闲了,怕是手又要痒了,找点事给他做吧。”
郑青山垂首点点头。
“之前的事……”赵恒无奈道:“朕扪心自问,对你也有亏欠,说起来,事情的根源都在太后身上……”
提及此事,郑青山咬牙闭目长叹道:“陛下,微臣晓得是非大义,陛下是陛下,太后是太后。”顿了顿又道:“且不管太后做过什么,太后终归是太后,这个道理臣是懂得的。说起来,陛下也实是不易。”
赵恒听到最后一句,怔愣了下,苦笑道:“朕的心苦,你倒是知晓。”又挥挥手道:“行了,你去吧,得信了随时向朕报告。”
郑青山哑声行礼道:“诺——微臣告退——”
赵恒处理了一会儿政事后,又去探看顾澜之。
进了屋,赵恒见顾澜之正在沉睡,便做了个手势令所有人都噤声。他行至顾澜之的榻前坐下,拉起她纤细的手,默默地凝望着她白皙秀美的面容。
顾澜之的脸没了平日娇俏的颜色,而是有种病态的苍白,眉头也微皱着,似在做着不太香甜的梦。赵恒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顾澜之的眉心,想揉散眉间的那团愁绪。
顾澜之不耐地别过脸,竟撅嘴嘟囔了一声“妈妈”。赵恒怔了下,止不住笑了。
顾澜之又别扭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放回了被褥里,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还念道:“妈妈……我还要睡会儿——”
赵恒微笑着帮她掖好被,轻声道:“行——你接着睡——接着睡——”口吻像是在哄孩子。
这一幕真是令依槛和周围的宫女都看呆了眼。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总是冰着个脸、高高在上的年轻皇帝竟有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
赵恒轻声问仍在发怔的依槛:“她刚吃了些什么?”面上仍留有笑意。
依槛望着曾为之相思成疾的“赵公子”,呆了呆道:“吃了点清粥小菜。”
赵恒点点头,又望向顾澜之笑道:“她太会做菜了,嘴又刁,怕是这清粥小菜的味道都会不合她的意。”
依槛望着赵恒,又陷入了怔呆中,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恒干脆吩咐道:“去,将朕的奏折都搬到这儿来。”
……
顾澜之醒来时,天已擦黑,屋里摇曳着温暖的烛光。她转过头,瞥见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正于案几前奋笔疾书,竟是赵恒。
顾澜之的心一动,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温暖。她的脑海中不由地响起了那老方丈说过的话:“施主与一人已做了七世夫妻,又在此世界重逢,今生将再续前缘……”
顾澜之没有吱声,只静静地凝望着赵恒的背影,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情形,恍若隔世。这世界、那世界,有成千上亿的灵魂,偏偏他们相遇、相知、相爱,这是多么妙不可言的缘份!
赵恒握笔的手突然顿了下,似感到了什么。他回首望了下,正对上了顾澜之安然美丽的双眸。
顾澜之的唇畔便静静地绽放出一丝恬淡的笑意。
赵恒放下笔,挥手示意一旁服侍的宫女退下。他上前握住了顾澜之的手,笑道:“澜之,你醒了……”
睡了那么久,顾澜之的气色好多了,她微笑道;“果然是这句话,太没创意!”
赵恒失笑:“那我该这么问:澜之,还想妈妈么?”
顾澜之瞪大了眼,突然明白了过来:她有说梦话的习惯!顾澜之不自然地绯红了脸道:“想呢——想又能怎么样?妈早没了。”说着,她长叹了口气。
赵恒愣了愣,叹道:“我还有妈,可这妈——”他沉思了良久,又自言自语似地幽幽道:“记得小时候,她其实也不是这个样子。一次我骑马摔伤了,她心疼地哭了好久。有时候,我都疑惑她是不是真的被人给下药了……”赵恒顿了顿又苦笑道:“可我骗不了自己,她越来越膨胀的野心和欲望令她愈来愈不像个母亲。”
顾澜之明白赵恒的苦处,便只好不作声。顿了顿,顾澜之突然一笑,问道:“你当时是如何知晓我有危险的?”
赵恒笑笑:“那日不知为何只觉得十分不安,后线人又送来了密报,我便毫不犹豫地领人去了。”
顾澜之垂下目微微一笑,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意。她心疼地回握了下赵恒的手。
一直以来,顾澜之从不在赵恒面前议论柏太后半句,但现在她觉得她现在应该说上两句宽慰下赵恒。她想了想道:“我们每个人来时身不由己,去时灰飞烟灭。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亦无力扭转命运的安排。父母亦只是凡人,是人就无完人,就有七情六欲、是非恩怨。”
赵恒抚了抚顾澜之的细致的面孔,唇边挑起一丝暖意,缓缓道:“你说得对,无力改变的事情也只能去接受。”
顾澜之笑道:“不接受又能如何?总比报怨强。怨气太重人老得快!”
赵恒捏了捏顾澜之的鼻子笑道:“对——谁有你想得透彻——你会青春长驻的。”
顾澜之拍开赵恒的手,笑道:“这是自然,笑一笑十年少。你就该多笑笑,整天像个冰山似的,把人都冻僵了,谁见了你都怕。”
赵恒笑:“不怕怎么能行?怕就对了。”
顾澜之装作不满意状:“难道我也要怕你些?”
赵恒无奈道:“谁怕我都行,就你不能怕我。我已经够高处不胜寒了。”
顾澜之的脸上飞起两片红云,干咳了一声道:“嗯,说起来小姐我的牺牲可真的大了。因心怜你的苦处,所以决心和你一样呆在高处,咱俩一块儿冻着吧。”顾澜之笑道。
“还可以一块儿取暖。”赵恒深情地望着顾澜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