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兄,你估摸着这次进了京,你能得到多少封赏,能得个几品官职??”
“官职嘛...呵...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了,不必太过在意。”
“你倒是挺清高,我早就盘算过了,估计以我此次的功劳,怎么也是要官升一级的。你嘛...我猜想给个七品校尉也是没问题的。”
卢相如向唐榷铭报以一个爽朗的笑容:“哈哈,那自然是好,借你的吉言啦,看来冲着这份官职,咱们还是得快马加鞭啦!!”
说着,双腿轻夹马腹,抖动马鞭,策马向前奔去。唐榷铭喊了两声“驾、驾”随后拨马跟来。两人一前一后,快马在官道上激起一阵烟尘。
古道衰草枯扬,蹄声踏尘洗浪,驰骋在前面的卢相如不是为了早日到达京城领得官职。阅尽繁华的他对于官职已是毫不在意。他是想跑起来让郊外的劲风吹散他缠结的思绪。他是卢相如,他还是当初那个卢相如,他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邺束城里。
不日,疾驰的骏马已经到达邺束城下。二人进城,唐榷铭在城中客栈里反复试穿他最珍爱的一件官服。虽然他的官服品级不算高,但他却是倍加爱惜。燕国崇礼尚法,这件官服典制隆重,他除了在第一次任职授勋时,就只有在随同樊侯出席的一两次祭祖大典上穿过了,平日里都是悉心打理,珍如至宝。官服上身后,他将衣领袖角都整理得熨帖平整,束发系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褶皱。进宫见了皇帝,要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再者,过几日自己就将升迁,这份官职自己任职了多年,最后再郑重地穿一次官服,算对它的一份纪念吧。
客栈隔壁的屋子里,卢相如正在洗脸除须。连续多日奔波,再加上刚经历完一场战争,脸上总是显得有一丝沧桑。这次进宫,他很有可能会看到关宁,他想让关宁见了他,能够开心自在。自小到大,他同关宁一起成长,一同经历了太多的喜悦和风霜。
这些年能见关宁的机会不多,每次一旦有机会见到她,卢相如都会洗尽风尘,丝毫不提在外的艰辛,只会一个劲地哄着她开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关宁已经经历得太多,那些厮杀与争斗,本就应是男人的肩膀去担当,隐忍与生死,也该是男人胸膛的去承受。自己该给她的,应是快乐和安心,应是无忧的生活。
洗漱完毕,一个崭新的清朗容颜立在镜前。卢相如本就是一个眉目清秀之人,只是这些年处江湖之远,再加上到了而立之年,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历尽世事的痕迹。卢相如在站镜前,脱下奔劳几日穿戴的衣物,穿上一套干净衣服。衣服仍旧是粗布麻衣,因为他没有官职,所以“布衣”既是他的穿着,也是他的身份了。
唐榷铭敲门进屋,高兴地向卢相如问道:“相如啊,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不错吧。”
卢相如满含暖意地笑着,说:“唐将军穿上这身官制服装,确实是精神百倍,尽显武将风采。”
唐榷铭开心地笑着,道:“准备的怎么样了?可以走了么?”
卢相如也大致整了一下衣襟,道:“可以了,咱们走吧。”
宫城外,早已有人候着,等待接引他二人进宫。
接应的侍官对他二人礼敬有加,入西瀛门,穿过城墙,就进入到巍巍宫阙之中,层层城门次第敞开。侍官引导他们在侧面边廊中行走,因为按照礼数,正门是给皇族或者朝廷重臣走的。
正门和侧廊卢相如都走过。你若是问他喜欢哪一个,他的答案会令人不解。他喜欢侧廊。就是今日走的侧廊。
当初从侧廊第一次走进这个令天下瞩目的权力中心时,他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那时他矮小的身躯夹在两侧高高的廊壁之中,让他觉得这段路程悠远而漫长。但是,当他走到了这道长廊的尽头,他就见到了那个最终让他钟爱一生的人。
而当他建功立业,直至能从正门进入时,迎接他的,却是锥心之痛和自我放逐。
窄窄的廊道将天空分割成一长条,两侧红砖黛瓦,一直向前漫长地延伸,让人感到这皇城的隆重肃穆。
侍官将他们引至宣室殿,现任的皇帝姬玄瑾刚刚下朝,正在宣室殿内处理政务。
他二人来到殿中,双双跪下,恭敬地叩拜道:“臣,豫州都尉侯府副将唐榷铭、草民卢相如,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殿上坐着的,是一位意气风发、眼光充满睿智的皇帝。他听到禀告,放下手中半持着的书卷,微微抬头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人。
唐榷铭一身官服,跪在前方。因为位阶礼制的关系,卢相如不能和有官职的唐榷铭跪在一排。他穿一身月白色粗布长衣,默默颔首跪在唐榷铭斜后方。
“哦??这两位就是在晋国偷袭我豫州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二人?快快讲讲,你们是如何破敌取胜的。”
皇帝提出的问题,当然是由带有官职的唐榷铭来回禀:“是。回禀皇上,在晋军攻城之前,我与卢相如在豫州侯府的一场宴会当中,发现了敌军派来的细作。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即刻出手抓她现行,而是将她要去窃取的军机资料偷换,佯装城西空虚,实则诱敌深入,各个击破。”
“哦…是这样…果然有谋。”这位皇上半倚着听唐榷铭说话,眼神却一直是盯着卢相如的。卢相如始终不卑不亢地跪在后方,敛眉低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影子映在脸上。他毕竟是经过不少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与他人不同,这位皇上似乎又是个眼光敏锐之人,从他的目光看来,似乎是对卢相如更加关注。
“那攻城之时你们又是怎样以三千守军战胜晋国劲旅的呢?”皇上的目光未变,问道。
“回禀皇上,我军守城兵士,将晋军先发的突袭部队引诱至城中,断其后路。城外大军正要进城之时,我军关城门,自城上投下火药巨石,乱箭齐发。城内外敌军首尾不相连,尽数被我军剿杀。”
“嗯,此战果然精彩,”待唐榷铭说完,燕王终于把眼神挪回他身上,道:“来呀,赐赏。”
“启禀皇上!”唐榷铭打断了旁边太监宣读圣旨。
“怎么?你还有别的情况要说?”
“启禀皇上,此次一战,多半功劳皆在我身后这位卢兄身上。是他发现了敌方奸细安梓涟的身份,又是他策划了用假情报迷惑敌人的计划。到了攻城那一天,我军主力全都在城上力战,未料想安梓涟在城内试图开门接应敌军,是时千钧一发,如若城门打开,后果不堪设想。也是这位卢兄第一时间下城成功阻拦,让她未能得逞。”
“哦?还有如此险恶之徒,竟一直在我城内潜伏。”
“禀陛下,多亏卢兄,此人现在已经被我擒获,我已命手下将她一同押解回京,此时正关押在京尹府的水牢里。”
静若磐石的卢相如此时突然轻轻抬头看向唐榷铭,心道:关水牢??!那可是惩罚严重违反军规之人的方法,这个人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好,此事你们二人皆有功劳,放心,朕心中有数。”
唐榷铭很高兴,连忙叩头:“谢皇上。”
“宣吧。”
“燕将唐公抗敌有功,封,校骑都尉,正七品,赐,采邑二百亩,金五十斤,钦此。”
“臣,谢主隆恩。”
殿上太监走到唐榷铭身前,道“唐都尉,领赏请随我来。”
于是,唐榷铭随太监高高兴兴地前去领赏了。
卢相如身边的唐榷铭出去了,皇上身旁的太监也出去了,空落落的殿中,只剩下了卢相如和皇上两人。
燕王的锐利眼光依旧锁着卢相如,卢相如丝毫不显局促地跪在地上,静静地等着燕王问话。
燕王审视的目光停留了半晌。在这空旷又安静的殿中,除了二人的呼吸,卢相如似乎能听得到燕王目光射向自己身上的声音。
待到最后,燕王将眼神瞥向另一边,沉沉地说道:“你起来吧,没有外人,你我何必如此拘礼。”
卢相如答了谢恩之类的话,径自站了起来,仍是默默地伫立在堂下。
“此次偷袭豫州,又是严观则搞的鬼??”
“是。”卢相如的回答很简短。
“哼!!”燕王狠狠拍着龙椅的扶手:“这些年来,不论哪国攻燕,总有他在背后设计阴损计谋!!严观则不除,我大燕国难有宁日!!“
燕王义愤难平,稍顿一顿,又道:“你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卢相如脸上略显遗憾:“本可在豫州城下射杀。其属下为其挡开一箭,后来城下又告急,是臣下失手了。”
“严观则…严观则…!”
燕王紧攥着龙椅,咬牙恨恨地念着他的名字,眼神都透出一种要杀人的凶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