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五个月之前，你发现《葛家杂集》的时候，我不是就叫你派人混进孟凡的校场么。那时候还不确定葛诗的真伪，便预先做着准备。现在，该是到了进他军中查翻底册的时候了。”
“查翻底册？那里面会有什么呢？”
“就如同账单一样。孟凡这些年军中的大事小情，就算不对外示人，也都会有记录，方便他自己查验。我知道他的枢密库在校场里面，具体哪个位置我就不知道了，他将其保护得很好，据说还有重兵把守。若能取出他十年前的底册，肯定能查到与葛廉之死相关的蛛丝马迹。”
“那好，那我这便去通知咱们派过去的暗作，让他把东西取出来。”
“等等。”
紫鸢站住。
“你怎么会以为这东西那么好查呢。”
“这…我想…派去那人已有几月，探查这点事情…该是不难吧。”
姬玄毓轻笑：“要想探查枢密库在哪个位置，应该不难。而进到枢密库里面，从浩如星辰的资料中找出自己想要的，便是难上加难了。军中资料，纷繁复杂，分为诏命、人事、行军、战略、财政、奖、死、述、历等九大类三十五个小类。何况你不知道孟凡是按照什么索引顺序排的，大类按照什么排列，小类又按照什么排列，时间纪年、轻重缓急、大小层次，这些都须懂得的人才能看出来。在如此大库存面前，疏之毫厘，谬以千里。”
“哇，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大学问呢，公主懂得可真多。”
“呵，我也是在皇弟辅国时，跟着他接触的一些东西。所以，潜入枢密库的人，必须是通晓这些知识的人。咱们是偷偷去查，能翻阅的时间不多，要是短时间找不出来，潜入便是无用的了。”
“嗯…那让我想想…我该去哪找出个懂得的人来…”
公主脸上浮出一丝狡黠的笑：“目前，咱们自己人里面，只有一人堪当此任。”
“谁呀？”
“我。”
紫鸢忽然有些听不懂公主的话了：“公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去。”
“这怎么能行？！！这可万万使不得呀！！公主可不能去呀，公主是千金之体，以公主的身份，怎么能去干那样的事！公主千万去不得，要是皇上怪罪下来，任凭谁都担待不起呀！这种小事，找个下人便好了嘛，有什么不会的，咱们可以教他呀！公主怎么能亲自去呢！！”
姬玄毓就料到紫鸢听了以后，会惊讶地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于是便解释道：
“听我说，你听我说。查验资料这种事，一时半晌是教不会的，关键是得有经验。这件事前前后后我都已经策划好了，你看，我不是五个月前便着手准备了嘛。再挑上几个身手最好的暗卫，我敢保证计策万无一失，肯定不会遇上什么状况。只要咱们配合好，我肯定在合适的时候进去，合适的时候出来，人神不知，怎么样？”
紫鸢还是满脸不同意的表情，郁闷地摇着头。
“紫鸢…相如已经为我，为玄瑾，做了太多。而我，却从未有机会为他做什么。他每次回来，我们都谈些开心的事，将他的曲折隐去不说。可我心里明白，他不计性命为我们抵御外敌，在外经历了多少磨难。单看他身上留下那些的刀痕就…这还仅仅是我能看到的一部分。这次，也该是我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后来公主又几次三番地劝服紫鸢，久之，紫鸢也只能默许了。继而分毫不差地设计计划行使步骤，反复排演，力保准确无误。
腊月二十二那一日，正值年关将至。军营里虽然素来纪律严备，春节前却也少不得筹备肉粮炮仗，军士们个个喜气满面，年味十足，戒备总还是稍稍有些松懈。加上此时正是昼短夜长，趁着月黑风高，计划易成。
紫鸢早就向五个月之前放进来的探子打听清楚，孟凡的枢密库在校场最南端，是一座筑起的三层小楼，时时都有重兵把守。每一层楼至少有两名精兵守卫，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岗。孟凡给他们制定的职责是，只要守住枢密库便好，即使旁边的其他楼阁着火，他们也无须挪动分毫。守卫制度如此精密，可见他对这座楼的重视程度。
可是对于这些守卫的兵士来说，他们守了这么多年，别说想要进屋偷东西的人从来没有遇到过，就连撞进屋子里的鸟，几年也不见一回。久而久之，也就麻木懈怠了，每日的当值也便成了例行公事。当日子夜，两条钩锁轻悄悄地爬上三楼背后的围栏，这里是探子反复勘察过的最佳偷袭地点。三楼的两名兵士正挣扎在想睡不能睡的边缘，姬玄毓选出来的那两名高手索性帮他们做了选择，放倒两名兵士，让他们一边儿睡去了。姬玄毓在护送下攀上三楼，偷偷溜进屋去，两名暗卫高手复又换上兵士的铠甲，装作正在守卫。
烛光不可太明显引人注目，姬玄毓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细烛，仔细观摩每部档案的标注。门外两名卫士给姬玄毓把风，观看楼上楼下动静。遥远处的大营里，灯火恍惚，孟凡的副将巩思正带着人巡查周边。
姬玄毓借着暗淡的烛光，费力地识别灰黄纸张上斑驳的旧字。等她看清，才忽然大感吃惊地意识到，孟凡的这些档案与别家整理得不同，它们的卷轴上并未标明属于哪一类，他只是把各种不同类型的档案标注了壹贰叁肆伍陆柒的号码。也就是说，这三十几个数字，对应着不同的内容类别，而她想要知道数字和内容的对应关系，只能每项都拿出来一本翻看，并记住。
她觉得说服紫鸢，让自己进来，是太过正确的选择了，如果是个搜集整理的门外汉，让他光明正大地查上一天也不会有头绪。希望她的运气能好一点，早点碰到自己想要的那一类。
一楼的守卫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暗叹长夜漫漫。三楼的守卫却是精神紧绷。眼看一刻半的时间已经过去，再过一刻多一点，换班的守卫就该来了。况且提前演练时，公主找寻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长。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又担心公主在里面会出事，两个守卫眼神交流了一番，其中一个不带声响地推开门缝，嘘声喊着：“公主…公主…”
见没有人答话，他跟另一个守卫使个眼色，自己悄声溜进屋去。凭借暗卫多年练就的敏锐眼光，他逐渐适应了屋中的黑暗，依旧寻不到公主。其实这时公主把三楼的数字翻看遍，并未寻到，已经下到一楼去了。暗卫也摸索着，向一楼走去。在一楼里行了几步，捕捉到及其微弱的烛光，他凑过去，轻声喊：“公主…”
这时的姬玄毓正在高兴，她要找的最后一类也终于找到了，正巧暗卫也赶到身边。
“公主…时间马上要到了，咱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