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府。
“咳咳咳咳……”
屋内挤满了人,担忧的看着床榻上不停咳嗽的杨文。本就苍白的脸如今变得惨白,杨文艰难的呼吸着,甚至还咧嘴笑着颤抖伸出手,安抚床塌边扛着巨锤,红着眼睛将任何试图接近的人都当成敌人,恨不得一锤砸成肉泥的赵王,示意他不要如此。
“笑!你现在还笑得出来!”,长乐公主暴躁无比,硕/大的丰/满胸脯因为急促的呼气起起伏伏,煞是好看:“瞧瞧你现在都什么样了?智海差点被废,断了三条肋骨!要不是救得及时,那三根骨头会刺穿你的心!早就告诉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可倒好,带着几百人就敢堂而皇之的攻击人道院的山门!你当你是项籍在世啊!”
“咳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杨文病态的脸忽然出现一抹潮红,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嘭的一下坐了起来,迷惘的看着四周,眼前一黑,喉头发甜。
“噗——!”
好大一口血被杨文喷了出来,漫天飘散,仿佛下了场血色的雨。喘息了一阵子,杨文看起来无比虚弱,却哈哈大笑:“人道院!好一个藏污纳垢的人道院!哈哈哈!我若不平了它,枉为人子!”
“快躺下!不要命了吗?”
长乐公主急的不轻,却不敢上前一步。见了血的赵王变的更加狂躁,守在杨文身边一动不动,扛在肩上的巨锤被瘦的皮包骨的手攥的咯咯作响,那双清澈的眼睛是妖异的深红色,无论看在谁的身上都令人觉得阵阵发毛,忍不住心悸。
“小傻子,锤子扔了!过来让阿兄看看你!”,杨文缓缓的躺了下来,伸着颤抖的手去摸赵王的头,笑道:“几年不见,变得厉害了,那黄德如此修为都架不住你一锤,干得好,那种人渣必须宰了!咳咳咳……饿了吧?没关系,等会儿就有好吃的了,等一会就有。唉,你生错了人家啊,要是生在杨家该有多好?岂能受那些苦?咳咳咳咳……不过,阿兄来了,你就不用担心啦!”
赵王一脉虽然是天家血统,但从不为天家承认,私底下天家更愿意将赵王一脉的人当做手中的刀兵利器。几乎每一代赵王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就会战死,或死于边疆,或死于天家内斗。历代的赵王也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头衔。这一代的赵王比起只是痴傻的先辈更具威胁,因为他的性情极不稳定,动辄大开杀戒,所以他多数的时候都是被锁在赵王府,用可以困住巨龙的雪寒铁打造的锁链。
因为某件事冒犯了天家被断了赏赐,赵王府也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别说是修缮那近乎废墟的王府,就连吃饭也是个大问题。在赵王混沌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与杨文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吃的很饱,还有那个“小傻子”的称呼,也许,在他看来,那就是他的名字吧?
按照杨文的吩咐,长乐公主很快让庖厨准备了大量的饭食送了过来,看着席地而坐,有如野人用手抓着吃东西的赵王,杨文伸手又揉了揉他有些枯干的头发:“慢点吃,没人与你抢。阿姐再叫人给他准备些牛奶或者米汤,别噎着他。阿姐,想过来就过来吧,没事儿的!”
长乐公主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美眸狠狠的瞪了杨文一眼:“银子没讨回来,人也没抓回来,你却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个把月都别想恢复”,想想昏迷了一夜,刚刚醒来的杨文,心疼不已的长乐公主便贝齿咬着红唇,气鼓鼓的说道:“我一定要狠狠地参他们一本!太不像话了!我要是有你二姐那几下子,一定将人道院砸个底儿朝天!”
杨文抓着长乐公主的手,怅然的说道:“别担心,我就是要他们打伤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受点苦算什么?咳咳咳咳……我现在只恨自己实力不足,不能亲自替那些西凉老卒讨还公道!”,咬着牙齿,杨文艰难的偏头:“该休息的都休息去吧,让大家不要担心,我还死不了!恭叔,好好安排那些西凉老卒,告诉他们,靠山王府的人不是用来被别人践踏的!我没能耐替他们讨还公道,还有二姐,还有二兄、三兄,还有杨雄!”
杨恭一夜没睡,眼睛同样瞪得通红,就在门口单膝跪着,嘶哑着嗓子应承:“喏!”
对于杨恭而言,在他保护中的杨文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他要负全部的责任,哪怕杨文告诉他不要做傻事,他也很难原谅自已。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位甲士在杨恭耳边窃语。微微蹙眉,杨恭道:“世子,王爷要我传讯给你,西狄的那些蛮子突然来犯,声势浩大,他不能亲身过来,让我告诉你他很抱歉。不过,王爷也已经让止戈郡主率领十万兵马前来!”
杨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闭着眼睛,靠着长乐公主昏昏的要睡过去。
“哇哇……啊……”
赵王突然激灵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杨文,哇哇大叫。
杨文强睁开眼睛,伸手给赵王擦了擦嘴角,笑道:“阿兄累了,要睡觉,不要乱吵,去外边吃,饿了就找公主要,知道了吗?是睡觉,不会死的!”
迟钝的眨了半天眼睛,赵王这才面容平静,恢复呆呆傻傻的样子,端着放在地上的盆盆碗碗出了卧室。
望着赵王的身影,长乐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从辈分上来说,她还是赵王的姑姑呢,但与赵王相处的时候,她很害怕,就如同面对一头洪荒猛兽似的。
道家,人道院。太一殿内。
“唉!”
一声轻叹在空荡荡的太一殿传荡许久,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天九,这件事情我对你很失望啊!人道院理亏在前,你却如此行事,还将靠山王家的小娃娃打成那个模样,只怕靠山王这次会与人道院不死不休。人家讨还被侵吞的财产有何不对?人家要你归还家奴又有何不对?难怪人家说你上梁不正下梁歪,欠教训!”
天九道人满是惶恐的跪伏在大殿内,恭敬的说道:“师父,我……”
天九道人也后悔啊,他不过是想维护一下人道院的脸面,何曾想那位靠山王世子杀气如此之重,竟是要赵王大开杀戒,他不得已才出手的。
“此时西凉十万铁骑已在路上,由止戈郡主率领,甚至连‘天下第二’也来了。你以为靠山王世子是在胡闹?未免太小看了,他早早的占据了大义,这事儿想要和和气气的解决啊!难难难!”,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不会责罚你,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没有觉察任何声息,当天九道人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身前的一双没有穿鞋的脚。天九道人恭敬的叩首三次,缓缓的站起身,看了身前人一眼,讶然不已:“师父……您……您怎么这样了?”
天九道人面前站着一个老道,光着一双脚,身着素白的道袍,背负双手,渊渟岳峙。老道士须发皆白,比那身道袍还要白,面部苍老的如同人道院山上的老梅树皮。但在天九道人的记忆中,自己的师父闭关前还是鹤发童颜的模样,怎么会变成如此?
老道士摇了摇头,叹道:“老了,出关前又自不量力的占卜了一卦,被反噬了!”
天九道人非常明白自己师父的厉害,听到老道士的话,大惊失色:“师父,您……不会死占卜国运吧?否则的话,哪怕是占卜人道院的未来,恐怕也不回如此啊!”
老道士走向殿外,望着天空,眯起眼睛,叹道:“心血来潮,没忍住。天下乱象已现,天机混乱,太过花费心血,不然也不会如此……说这些作甚,还是准备应付人道院的大劫吧!随我拜访一下天道院!”
“师父?”,天九道人有些为难:“拜访天道院?我没听错吧?”
老道士回头瞥了眼天九道人:“无论是人道院还是天道院都是道家,一脉相承,同气连枝。无论从前有多少的恩恩怨怨,在危机来临的时候,他们不会袖手旁观,反之亦然。莫要多说,难道你有办法去抗衡十万铁骑吗?更何况还有个‘天下第二’在!”
嗫嚅着嘴唇儿,天九道人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声,乖乖的跟随在自己的师父身后。
“杨家的人都很执拗,只怕有了天道院的帮助他们也不会忍气吞声,”,老道士光着脚走路,但他的脚却没有踩在地上,而是离地三尺,就那样虚空而走:“解铃还须系铃人,请天道院帮助无非是抵住杨家的第一波发难,真要想将事情完全解决,还得看你自己怎么做。”
“看我?”,天九道人一愣。
老道士道:“不然你以为呢?我阳寿将近,还想要给人道院再卜一卦,不会出手的!”
天九道人大惊,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老道士却不悦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连老子至圣、孔圣这些人到头来也免不了,有什么可惊讶的!毛毛躁躁,难成大事!你是人道院的掌舵人,怎能如此不堪?”
被好一通训斥,号称大天师的天九道人却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有半点不满,且虚心的接受,可见老道士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