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雄心壮志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弭于无,这不好说,因为有的人愈挫愈强,正如老酒,越老越有滋味儿,那种人便是哪怕只有一息尚存,便绝对会向着自己所期望的目标去奋进、去努力的人。相对的,还有另外一种人,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结果那些雄心壮志全都泡在了酒坛子里、丢进了女人的双腿之间,比如,荆州牧李缺。
皇叔李缺,他是天家李姓宗室的最高辈分之一,少年时因父亲里有战功且战死疆场,天家李姓为了安抚宗主册封他为毅王。此君大小便生的玉树临风,而且颇富才情,吟诗作赋是信手拈来,所以三十岁之前,他始终流连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勾栏瓦舍的青/楼场所,引得无数女子打破卖艺不卖身的规则,甘愿自投其床榻之上。另外一个地方就是其他王侯将相家的宾客筵席上,红白丧喜,每每都能做出上佳的诗赋祭文,被许多人所吹捧。
只是时间一长,李缺也觉得索然无味,因其辈分之高,天子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叫他在六部九寺中的宗正寺当差,他只干了三天不到,便扔了官服,因为宗正寺实在无聊的紧。琢磨着,他便跑出洛都城,周游天下,所到之处,皆有风雅文士与其交往,留他小住,所以他这一走,便走了十五年之久。
十五年后,已经年四十五的李缺回了洛都城,继续要求当官,这一次是吏部,他只是去做一个文书,每日同样无所事事,实际上他却是在通过吏部的人员调遣等,了解这个天下。足足在吏部做了七八年的冷板凳,已经年过五旬的李缺恰逢诸侯王叛乱,便自告奋勇的要前往荆州为天子平叛。当时李缺可谓是信心满满,但他红口白牙的说着军国大事,天子岂能同意?琢磨着,便使了个坏,对李缺说,你要是能单人匹马的降服荆州的动乱,我立刻封你为荆州牧。李缺没吱声,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从而留下了匹马入荆州的佳话。
初为荆州牧,李缺心中同样有着与蜀王那样的不安分的心,而且他还有幸得到尚不出名的毒士邹华的青睐与投靠,借助着荆州冠绝天下的富庶,将荆州发展的愈来愈壮大,尤其是水军的厉害,可谓天下首屈一指,连扬州那边的江东猛虎也难以相提并论。事情一天天的向着他所希望的发展,可是……等得太久,他的热情,已经消散的只剩下云烟啦!尤其是去年天后召见他进洛都时,正值洛都花魁选拔,已经年过七旬却依旧不改风/流本色的他,一眼就瞧中了那个花魁,并且抱得美人归,从此,当真是销/魂蚀骨……温柔乡,英雄冢,不外如是。
樊城。
几乎被毒士邹华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一所繁华城市!如果说荆州乃天下之腹,那樊城就是肚脐眼儿!四通八达的交通、依山傍水的位置,战争的时候是铁壁铜墙,平和时期便是港运码头,天下间的商贾全都会云集在这里,将这里作为运输的枢纽,每日能够创造的价值,已无可估量。
“噔噔~`~~”
就在那城门楼上,几许琴声悠扬飘零,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在弹琴,这女子生的好生端庄秀丽,落落大方,纤长的手指葱白儿一样水嫩,每弹奏一下,她都会微微轻笑,望着在她身材躺在摇椅上的人,不是荆州牧李缺又是谁?李缺多喝了几杯,脸色微微见红,目光迷离,可谓酒不醉人,美人醉人。
今日一大早,李缺见了邹华一面,他没想到邹华竟是如此的决然,十几二十年的君臣之情,说走就走,他心里有些憋气,哪怕他明白理亏的是自己。李缺觉得自己实在是累了,也不想再去参加什么争夺天下了,他只想逍遥自在的活着,而有了荆州这么一个繁华之地,他可以享受任何能够去享受的东西……比如,眼前这个名叫叶莲儿的女子,他就是喜欢这种外表极为端庄秀丽,骨子里却媚态入骨,身前贵妇、身下荡/妇的女子。
慢慢的饮着酒,李缺那双浑浊的眸子中很快多了些火热的意味,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每看到这个女子便不可自拔,好像什么都可以丢弃一样,没错!就像现在,他已经对邹华的走释然了,无所谓了,他只想着另外的一些事情,所以他立刻遣散了周围的护卫,叫他们滚远一点,不要乱看!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望了望那高耸城墙下显得很小的人群,李缺的嘴角挂起了笑容,一股难以抑制的刺激心理,叫他粗鲁的将叶莲儿直接拽起身,揽在怀里,压在城墙上:“我的好莲儿,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要不要在这里也试试看呢?”
叶莲儿笑了,但却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娇媚、妩媚的笑,而是皮笑肉不笑,双手环绕抱着李缺的脖子,说道:“你这个老东西,亏你干得出来!连在这种地方野/合都能想得出来,你还真是……够无耻的啊!咯咯咯咯……终于不用再忍受你这个已经不行了的老东西了!”
李缺愣住了,一双迷醉的眼睛盯着叶莲儿,好半天,嘿嘿的笑道:“哦!原来……懂了!懂了!”,说话间,他的动作很是粗鲁,还哈哈笑着道:“你是想让我更粗暴一点?是不是?那我就满足你这个小……嗬嗬……你……你……”
酒醒了,因为剧烈的痛。
李缺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一只手变成妖狐的爪子的女子,伸手摸了下喉咙之后,他就倒地不起,再也醒不过来。哪怕是死,他也没想到,自己身边那么多大儒、大将,怎么就发现不了这个妖族?妖族要做什么?攻打荆州?不可能……
叶莲儿当然不是一般的妖族,或者说,她不是自由的妖族,她只是一个早早的就被天后作为杀手训练的妖宠而已,一年多前的时候,她奉命来隐藏在李缺的身边,依靠着狐媚术叫李缺乐不思蜀,等的就是今天这个时候,得到要杀了李缺的消息,她几乎喜出望外。
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叶莲儿默默的将地上的鲜血用妖气清理干净,接着又将李缺的尸体摆在了那个摇椅上,大摇大摆的从城门楼下去,乘坐马车去了荆州府,召见李缺的三个儿子。以叶莲儿现在在荆州、在李缺心目中的地位,那三个时时刻刻想要争宠,想要继承荆州的儿子怎会不来拜见?结果不言而喻,全都被叶莲儿杀了。接着,叶莲儿便传讯给了荆州所有有名望、有实力的世家士族前来荆州府……
荆州府。
公孙已经从洛都城赶来,就坐在原来属于荆州牧李缺的位置上,伸手摸了摸跪坐在她身侧后的叶莲儿的脑袋,道:“干得不错!”,顿了下,她伸出手指挑起叶莲儿的下巴,摇了摇头,啧啧道:“让你受委屈了,被那么个老东西糟蹋了一年多,啧啧!可惜啊!脏了!用不了了!原本……算了,走好!”
“咔嚓!”
与李缺死的时候一样,叶莲儿也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公孙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叶莲儿化成白狐的双眼,从她身上取走给她隐藏妖气的霞衣,坐回位子,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些能够真正与她谈话的人到来。荆州,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也是天下世家士族最多的地方,有句话说的好,叫做荆州不是李缺的荆州,而是世家士族的荆州!
实际上公孙等的并不是很久,她直接言简意赅的转述了荆州牧李缺已经全家死绝,罪魁祸首就是她身边的白狐之后,便不再说了。然后她又等了半个时辰,就直接宣读带来的圣旨,代理荆州了!就是这么简单!只要哪个世家士族还没昏了头,就决计不会放弃手下那无数的利益,还有从龙之功,不,从凤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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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城的战争还在继续,而且越打越激烈,潼关的城头是一片尸山血海,眼瞅着就越摞越高,那密密麻麻的尸体,几乎将城外的护城河填平了!可见这不过是小半天的搏杀当中,是有多少人丧生于此。但西凉军不肯后退一步,蜀军,亦是如此。白热化的战斗仍然在持续,哪怕战鼓的声音因力士的双臂疲软,已经不再显得那样的激昂,哪怕那高昂的战旗因为血与火的灼热而变得残破不堪。正如那句蜀王大吼出来的话,进者生、退者……死!
酒徒的身体几乎每况愈下,他已经在烈日头下站了足足小半天,额头上的汗水流淌到脖颈,已然浸透了衣领。正是烈日当头,微微抬头,他看到了刺眼的阳光,精神一片恍惚,猛烈的晃了晃脑袋,才算是让自己变得清醒。他的头脑在急速运转,从天亮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乎三个时辰了,蜀军一次又一次的攻上城头,可一次又一次的被赶下来,每一次失败都要承受着士气上的损失,而每延长一刻钟的攻坚战斗,都会损耗大批大批的兵力。三个时辰的猛烈攻伐,几乎已经是极限了!人,毕竟是人,不是怪物,不是木头,是会累的,是会饿的!可酒徒知晓,蜀军累、西凉军更累!如果这一次攻不下潼关,只怕……也就没有下一次了!
蜀王扶剑而立,站在自己的鎏金幬旗之下,一双威严的眸子中,略带担忧,踟蹰了很久,他猛然扯掉了身后的披风,从战车上一跃而下,带着自己的侍卫军,向着攻城的队伍中走了过去,他选择相信酒徒的判断!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去实施!有道是为高位者不立于围墙之下,还有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蜀王这一次却是打破了这个规则,哪怕他将要面临的是死亡率高达八成的攻坚战!他要提升士气,尽可能的去提升士气!
“王爷!是王爷!”
“是王爷!弟兄们!给我杀!”
“杀!杀!杀!”
蜀王的身影出现在了战争最前沿,并且被蜀军的将士看到了,瞬间士气高昂到了极致!
酒徒深吸了口气,挥舞着手中的令旗,聚精会神的开始重新指挥兵马攻坚,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令身后的投石机向前移动一些,然后去轰炸潼关城头,就算造不成杀伤,也要造成轰轰烈烈的气势,气势是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在双方实力相差并不大的情况下,谁能拥有,谁便能取胜!酒徒深知这一点,便要求那些投石机片刻都不要停,哪怕所有的投石机都因此而磨损废了,也在所不惜!
酒徒所干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调集所有的弓箭手向前移动,组成一个个方阵,不分敌我的向城头上抛射,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压制住潼关城头上西凉军的还击,至于会不会误伤到自己人,那已经不是酒徒所去考虑的了!况且……难道现在死的人还少吗?
除了这两件事情,酒徒还做了一件事情,很简单,他只是组成了一只督战队,驱赶羊群一样去驱赶蜀军,只能上前,不能向后,谁敢像后,自己人的刀,同样犀利的要人命!这三件事情已经是酒徒所能做的一切了,他无法做得更多,因为纵然他有千般妙计,在这种绞肉机一样的攻城战中也发挥不出来!
城头之上,杨文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一方面是累的,另外一方也是他确实没想到蜀王、蜀军居然有如此的决心,竟然要做到这种地步!看着一个个的西凉子弟兵惨烈的倒下,他的心很是难受,看着那些蜀军倒下,他的心同样难受,因为大家都是人族,为什么刀锋不能对外?反而要自相残杀?有些念头只能一闪而逝,杨文明白,他要是不能胜利,蜀王定然对西凉靠山王府赶尽杀绝,对天后、对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他不希望看到那一步,所以他必须拼命!
孔鑫一边调度早已准备好的梯队一批批的上来,一边对杨文喊道:“王爷!久守必失,必须出击!”
杨文点了点头,叫了身边的侍卫去给敖雪以及北宫伯玉传讯。
“嘭嘭嘭!!!”
“嘿!嘿!再加把劲儿!”
冲城车死命的撞击着潼关城高大的门,令他们绝望的是,除了弄坏了外边的吊桥防御,这城门,已经撞了小半天儿,竟然还是撞不开。
忽然——
“吱嘎嘎!”
冲城车撞了个空,而城门居然自己洞开了!这着实叫蜀军喜出望外,可很快……他们便看到了城中已经奔腾而来的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兵,为首的一人身着金甲,正是那个与关君山过招都没有死的龙女,还有一个正在怪笑着,老远儿的便一弓三箭射死了三个蜀军!
“死士营!”
北宫伯玉冲天怒吼,气势如虎。
“有进无退!有我无敌!有进无退!有我无敌!有进无退,有我无敌!啊啊啊!”
死士营的士卒全都大吼,让人热血沸腾!
孔鑫早就吩咐过北宫伯玉,一旦战事艰难,他们必须要做好出击的准备,而这次出击,有可能还回不来,给北宫伯玉配备的人,也仅仅之后他麾下的一千死士营……北宫伯玉何许人也?一个无赖、强盗,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了这事儿?他应了下来,并且承诺要做到最好!
“轰隆隆……!”
“啊啊啊……!”
奔腾的骑兵怪兽一样从潼关门前的蜀军士卒身上碾压过去,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要知晓在潼关门大开的时候,他们还想着趁机袭去呢!北宫伯玉却告诉他们绝对不要痴心妄想!待死士营过了吊桥,潼关的大门又一次的关闭,留给了蜀军绝望!
“哈哈哈!小的们,跟着我走!那边有条大鱼!”,北宫伯玉嚣张的指着远处的酒徒,大叫道:“杀了他,每人赏银千两,官升三级!靠山王爷亲口承诺的!哈哈哈!想升官发财的,就他娘的别吝惜小命儿!跟老子上啊——!”
酒徒也关注到了北宫伯玉的出击,并且还阻止了蠢蠢欲动的关君山,道:“不用搭理他!战线拉的这么长,士卒铺天盖地,他们的战马冲不过来。王爷已经离开中军,没有人坐镇,现在你不能动!”
关君山冷哼一声,一双丹凤眼犹自不甘的站在原地,他是个武将,如此大的场面之下,他却不作为,心中岂能好受?
酒徒对北宫伯玉的估计是错误的,至少他把死士营看成是骑兵是错误的,因为死士营真正厉害的其实还是步战!他们从最开始由杨文亲手打造的时候,仿照的便是三国时期的那支陷阵死士!待战马的冲击力消失之后,北宫伯玉便命令士卒下了马,而且还要求每个人砍伤战马的臀/部,战马吃痛,当然发了疯的猛兽一样四处逃窜,这恰好会让死士营的周围,莫名的出现一个空档时间!“结阵!”北宫伯玉大吼,死士营的士卒完全向他靠拢,荆棘绞杀阵瞬间完成!如同一只披着尖刺的刺猬,滚动着向蜀军阵营深处生生的硬凿过去!那些迎战的蜀军,竟然没有有效的办法对付这么一只小规模的队伍!精兵,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精兵!
虽然死士营距离蜀王的中军大幬还有很远一大段距离,杨文却哈哈大笑着,用文力使得整个战场能听见他的话,奚落着蜀军、蜀王:“蜀王!你的幬旗就要被斩了!你还不回去吗?哈哈哈!”
蜀王正在城下被士卒簇拥着向上攀爬,闻言,同样大声的将话语遍布整个战场:“孤王所在之处,便是幬旗!靠山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待孤上去,必将尔这妖后的鹰犬面首碎尸万段!”
杨文哈哈大笑,信心十足道:“那你就上来一个试试!”
弱了什么,也决不能弱了气势!
激烈的战斗仍然在继续,但战局很快就出现了新的情况,并且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轰隆隆……!”
滚滚浓烟从远处升腾而起,那黑面金字的王旗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酒徒望着那边的烟尘,竟是面色一红,鲜血从嘴角滋滋的流淌下来!功亏一溃!难道要功亏一篑么?天公助杨不助……咦?
“轰隆隆……!”
正在酒徒绝望地已经准备鸣金收兵之时,杨文想要大吼我们的援军到了欲全面反击之时,事情再次出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因为北方的方向同样出现了一支大规模的骑兵部队,打着的旗号,不是北地君候又是谁?
连续的变化使得整个战场发生么诡异的莫名停滞,在那一刻,所有人都住了手,都在观望着。
一个从西方而来,一个从北方而来,两支兵马不约而同的做了相同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先不管其他人,先击败对方!只有击溃了对方,才能增援己方!
“杀——!”潼
关的城头上再起喊杀声。
蜀王大吼道:“我们的援军到了!将士们,给我拿下潼关!”
杨文听到此言,直接回了一句:“少吹牛逼!我们的援军也到了!狗娘养的!想找借口提升士气也想个靠谱儿招数嘛!”
“哈哈哈哈……!”
城头上的西凉军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竟是因为这一句骂人的话,重新树立起了信心,冒着漫天的巨石与羽箭,拼死的阻挡蜀军的脚步。
蜀王被气的够呛,可也没再说什么,现在的这个情况,多说已然没有任何的意义。他现在对酒徒那句“只能靠自己”深以为然。而且也不能指望这再有人出现帮自己,趁着时期还未削落、士卒的精气神儿还没有完全的消磨掉,拼死一击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