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十四日,清晨。
南方多丘陵树林,地势绵延起伏,无天险可据。与蛮族言一马平川,与人族而言难依骑兵之利。不能用大规模的骑兵,就代表在机动能力上的绝对下风,思来想去,墨家的人便提议制造战车,以机械傀儡的核心技术移植到车上,做成能够冲锋陷阵、能载人运物的战车。
死士营,或者说整个鹰扬卫的三千余人马如今全部都乘坐钢甲战车,正在一路狂奔。不仅是鹰扬卫,从潍城出击的人马很多,旌旗招展,万人呼啸。没人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总督大将军下达了命令,急速赶往南方五十里处的白头山,而后绕过百里外的天荡山,深入南蛮的部落之地,执行“三光战术”。
三光,即杀光、烧光、抢光。种族之间的战争是残酷的,是没有怜悯所存在的,人族如此对蛮族,蛮族也如此对人族。也许,蛮族还要更可恶一些,因为在他们看来,人族自身都是难得的美味。你死我活的战争延续了数千年,如今,依旧延续。
钢甲战车呈矩形,下四轮,全身钢铁打造而成,需有人驾驶。内乘百人,正好是一伯。多数时候,士卒们称之为铁皮大棺材,因为这种战车的缺陷性很大,一旦被机动性很强的妖蛮从车顶跳上来,施展不开兵刃的士卒会很快被屠戮殆尽。若碰到高达四五丈之巨、力大无穷的象蛮人,那会死得更惨,整个车内的人都有可能被当成石头扔飞出去,跌落地下,碎成肉泥。
钢甲战车的速度很快,一个时辰就能奔出四五十里路,与战马齐平。因此,太阳刚刚升起时,鹰扬卫便赶到了白头山,并且马不停蹄的转道,准备绕出三五百余里远,绕过天荡山,插入南蛮部落所占据的山林、丘陵等等等地方。
身披轻甲,杨文坐在钢甲战车上闭目养神,心中亦是思考着有关于这场大战的事情。战争尚未真正开启,何以总督大将军便如此迫不及待的派兵六万,而且还分成二十支各自为政的队伍去奔袭南蛮部落的大后方。别的杨文或许不知道,他却知道南蛮这次参战的人定然不在少数,人族这边并不占优,如此情况下竟然还分出六万大军,这不是花样作死么?
更让杨文不能理解的是,在鹰扬卫出击前的时候,总督大将军已经命令左右翊卫、左右武卫、左右勇卫以及荆州兵,全部迁出潍城,在潍城前三十里处扎起大营,这叫什么?要不是总督大将军为人族、为帝国尽心尽力数十年,乃是蛮族最痛恨的人,杨文几乎都怀疑总督大将军其实是蛮族了!
潍城再不济也是交州第一天险,也是当初墨家机关学院受命,花费数年时间与数以千万级的银两打造而成的,城墙上的机关弩箭,城外的护城河,城中对外的投石车,各种各样的能够用来给予南蛮迎头痛击的利器,居然全部都被总督大将军弃而不用!
长长的叹了口气,杨文自知自己现在是人微言轻,力量弱小,对于这场战争只是个参与者而不是个决策者。虽是如此,但作为人族,他还是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去质问那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别想那么多啦!还是想想蛮族部落的事儿吧!”,北宫伯玉同样穿着一身轻甲,但他的人看起来就是半死不活似的,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拽来的草棍儿,一副懒鬼相:“蛮族各个部落不相同,像是猪蛮,这是最能生的蛮族,随便一个普通部落都有几万人之多。哪怕抽调出去一般的战士,还有另外一半有生力量,要是碰到,准倒霉。再比如鼠蛮,娘的!那群鼠辈住的地方就恶心,居然在地下!再比如鹰蛮,这群更操蛋,要么在悬崖峭壁,要么在树丛高冠,想对他们烧杀抢掠,都难呢!”
杨文看都没看北宫伯玉一眼,说道:“跟蛮族都打了多少年的仗了,你当鹰扬卫、左右翊卫没准备?张将军心里有数,该去哪儿,不该去哪儿他完全清楚,你别瞎操心这个。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蛮族修炼的东西是什么,像妖族,他们修炼的是妖气,是本命神通。”
“蛮族,什么叫做蛮?野蛮、粗野、一味蛮干,他们修炼的东西也很简单,力气,以斤作为单位,拥有九百斤之力,算是与人族的童生修为相等,称蛮兵。三千斤为蛮士,万斤为蛮候,一万九千斤为蛮将,三万斤就是蛮王啦!”,北宫伯玉摇头鄙夷道:“您这孤陋寡闻的是不是太厉害了点儿?嗯?这都能不知晓?”
杨文也不恼,只是静静的分析着、回想着。十几天前他斩杀了一个虎蛮头领,那个虎蛮头领的力气的确很骇人,已经趋近于蛮士,难怪当初与其硬撼一记,被震得好半天喘不过气来,还真是可怕的厉害,将来若再碰上蛮族,势必要小心不要与之硬碰硬呢!
“蛮族修炼的是力气,而且因为种族天赋原因,造成很多……怎么说呢!就像是人族的天才,明明不需要什么,只需要血脉,比如龙蛮人,一出生就是相当于人族举人的蛮候,甚至不需要修炼,只需成年必为蛮候,幸好他们数量很少。妖族也有类似的,比如你们家……比如龙族,或是一些天赋出众的种族都会如此,娘的!老天爷不公平着呢!”,北宫伯玉喋喋个不停,或许也是因为被关在钢甲战车里觉得憋闷。
“老天是公平的,不然,龙蛮人数量为何那么少?天才又那么少?”,杨文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荆棘绞杀阵磨合的怎样了?还是不行么?”
北宫伯玉咧咧嘴,摇头道:“时间太紧迫,不是不成,是滞涩,运转很差,我居中调度尚可,我不在,立刻崩塌,”,小强盗头子不无感叹的说道:“倒是多亏了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训练法,不然,还指不定哪年才能练到这一步呢!”
“有效果就好!等什么时候我做了营长,就可以真正按照古之陷阵营,打造出一支真正的精锐啦!”,杨文连连点头道:“现在这还只是个半成品,是个简化品,在战场上还不知能够发挥多少能力……对了,你不觉得应该想个,想个很相配的口号么?”
“口号?那东西有什么用?”,北宫伯玉咧着嘴:“能吃不?”杨文没好气儿的盯着这厮,道:“一直没有灵魂的精锐,不是精锐!口号,不仅仅是喊一喊,而是真的要做到!比如陷阵营当初的‘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比如白袍军的‘攻必克,战必胜’。试问,若没有他们为之骄傲,敢于喊出来且一直努力去做到,为之荣耀的口号,他们会那么辉煌么?”
北宫伯玉摩挲着下巴,憋了好久,试探的问道:“老子天下第一?霸气么?”
杨文:“……”,霸气你妹妹!
死士营的人也都在小声的交谈着,有的在聊天儿打屁瞎胡闹,不过,当杨文与北宫伯玉说道死士营时,他们齐刷刷的转过头来,都在看着、听着。
北宫伯玉不着调,杨文不能,想了一会儿,道:“死士营,死战不退,用我必胜!”,稍加沉默后,杨文道:“口号是很狂妄,暂定用前者,后者等什么时候有资格再加上吧!你们也听到我的话了,希望你们有一天可以光荣的喊出‘用我必胜’四个字。”
“死士营!”
北宫伯玉忽然大喝一声。
“死战不退!”
死士营的士卒顿时齐刷刷的大吼,气势很足。
北宫伯玉掏了掏耳朵,骂咧起来:“一群吃饱了撑的孬货,喊那么大声作甚?震得老子耳朵都麻了!”
“哈哈哈……”
北宫伯玉这么一抱怨,顿时引来不少幸灾乐祸的笑声。
这边闹腾得欢,倒是把外边的其他钢甲战车上的人吓得不轻,正在查看地图的鹰扬将军张曼成就是一个哆嗦,刚送到嘴边的水葫芦洒出好些水,打湿了羊皮地图的一角。长吁了口气,张曼成反倒是笑了,意味深长的笑了,也不知是为何。
“到哪里了?”,张曼成扭头问道。
从钢甲战车上方向外瞭望的亲卫道:“禀将军,已经向白头山东五十里,还在绕路。”
“那还要三五百里路啊!”,张曼成眉头一扭,叹道:“三五个时辰,甚至更久?娘的!我先小睡一会儿,注意让所有人跟上,不要掉了队。”
“喏!”
亲卫恭敬的回答。
揉了揉黑黝黝的脸,张曼成倒靠在颠簸的钢甲战车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很快便响起了鼾声。这是军中宿将、老卒必备的能力,尤其是参加这种长途奔袭的战斗,为了保证精力,有的士卒甚至站着都能睡着。西凉的骑兵很多也能做到这一点,马背上就能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