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洛心下轻颤,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念诵静心诀时的音色太过迷人,不能静心,反倒勾人心魄,如同淫浸罪恶的神,纯然尊贵中却带着诱惑。
有天然舒适的人肉靠背,景洛自然不会推开,更何况要反抗也得看看对手,所以景洛很窝囊、很不要脸地靠在祈暮身上,将自己的重量全都加诸于他。两个人虽亲密厮磨,但两个人都呼吸沉稳。景洛低垂了眼睫,眯了一下眼睛,道:“你怎么来了?”
祈暮轻笑一声,沉声道:“你移花接木把景沂易容成你,从罗门阁偷跑出来,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
语气虽如常,景洛却从中听出了杀意,不免担心祈暮盛怒下会不会对景沂不利,沉默了一下,问道:“沂儿现在怎样了?”
话音刚落,祈暮突如其来的吻落在她侧颈,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颈间的动脉,再用牙齿轻刮着,辗转吸吮。这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可见雪色肌肤下的血液流动,景洛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地任祈暮啃舐着,深怕他一个不满意一口咬下去,那她可就英年早逝了。可是祈暮的吻极富技巧,每一个动作都让景洛心下痒痒的,不自觉地紧闭嘴巴,微蜷起了手指。祈暮双手扶着景洛的腰将她转过来,唇离开了她的颈脖,与她额头抵着额头。景洛被迫对上他的眼睛,但看不到他的眼神深邃幽远,如落深渊幽篁,可至清心。
额头相抵间呼吸可闻,景洛的心跳迅速平复下来,垂眸伸手去推祈暮,却撼动不了半分,景洛惊诧不已,怔了一下,道:“你的内力恢复了?”
“不错。”,祈暮的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眉眼间也含了一点水汽,他左手沿着景洛的腰线向上到她的后背,将她压向自己,两具身体紧一起,右手慢条斯理的解开了她束发的黑色发带,轻抚着她及腰的长发,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抚平景洛的惊诧和疑惑。
景洛回抱住他,叹道:“祈暮,你就是折磨我来的吧?”
祈暮挑了挑眉,手下动作停住,笑道:“你四下里看看,天宸国土的滨岸,然后再望洛城腹地,我没时间折磨你。”
景洛一脸怒气,“看不见”,顿了一下,又冷道:“这不是你的手笔吗?”
祈暮一手点住她的穴,搂住她肩,一手绕过了她膝弯,将她横抱在怀里走向海边,低头哄道:“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可保东海安然。”
景洛闻言也挑眉,“如果我不呢?”
过了片刻,景洛才听到了祈暮的声音,从距离她极近的地方沉沉传来:“那也没办法……离笙,送善华公主入西廷。”
“是。”
“……我听话。”
祈暮短促地笑了一下,柔声道:“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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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无月无星。
景洛很安静地窝在船舱的美人榻里……打瞌睡,不然你以为她能做什么,瞎了眼睛还被人监禁,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窗外一声轻响,她顿时惊醒过来,揉揉眼睛,然后努力睁开眼睛,好吧,还是看不见。从狭小的窗子爬进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郎,轻巧落地,发现景洛没反应,皱起眉头轻手轻脚地走近美人榻上的女子。
那少年凑得极近,一张放大的俊脸在眼前晃悠,可景洛依然没什么反应。少年屏息清神,一双凤眼眨巴眨巴潋滟流光,看了景洛一会儿才幽幽出声道:“傻了?”
景洛突然动作,抬手就拍开这张靠得极近的俊脸,一派无所谓的样子调笑道:“不是傻了,是瞎了。”
“哦?”,少年的呼吸滞了一下,面上神情不变。可他忘了现在完全不必掩饰,因为这个时候景洛并不能看见他的面上变化,可他也习惯了,摸着下巴癖笑道:“瞎了正好,最好食少事繁,早日故化。这么多年了,祈暮也该换个口味了!不要搞得好像这天底下除了你就没别的女人了一样!”
景洛轻皱眉头,像是被他踩住了痛脚,“三哥,你一天不挤兑我你闲得慌?”
少年嗤了一声,“怎么?说到祈暮就没法冷静了,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没出息。”
“没办法,我身边还有比他更好的男人吗?我喜欢他也很正常。”
本是景洛无心一说,曲尘虽明白,却也挑眉,“这么说就太让人伤心了!”
景洛抬首,一双无神的眸子看向曲尘,“你也会伤心?”
“也是会的……”
景洛听他声音低沉,心中一动,垂眸道:“三哥,为什么一定要回北魏,他们有我对你好吗?”
“我怎么没觉得你对我有多好……”,声音又恢复了平素的轻佻。
景洛心中诽谤,暗骂“没良心”,出口语气不善:“那你想要什么?”
曲尘沉默不语。眼前的女子眸光暗淡,眼中失了悲秋,明明一身疲惫不堪,还强作坚毅;明明心脉受损、内力将尽,还在博弈,还在与自己作对。
不甘心。
不想甘心。
凭什么我不能牵动她的情绪,凭什么我在她这里是无关痛痒之辈,而另一个人可以掌控她所有温柔!
凭什么她无知无觉无感,而没顶将我裹挟进缚网!
凭什么!
“跟我走……”这话失了风流轻佻,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偏偏景洛五感被封其一而闻声灵敏,听清了这句,笑了起来,右手食指无意识敲着榻边扶手,“三哥,你知道你哪里不如祈暮吗?”
曲尘道:“……哪里?”
“你不如他好看,不如他有名望,不如他有决断……”,景洛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念念有词。
曲尘不禁怒了,双手紧握成拳,声音低沉道:“够了……”
景洛继续装傻,“三哥,其实你不该问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祈暮再有不是,你还是不如他。所幸我还有点理智,没把你贬得一文不值来衬托祈暮的天人之姿就算好的了……”
没等她说完,曲尘欺身压向景洛,左手捂住喋喋不休的嘴,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不用怀疑,她再多说一句,曲尘可能真的会掐死她。
景洛被撞倒在美人榻上,好在榻上有软被铺垫,不然以曲尘的力道绝对能让她摔懵。景洛眨巴眨巴一双无神的眼睛,有些意外今日的曲尘怎么这么经不起逗弄。景洛老实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搂住他,曲尘一怔,松开了捂着景洛嘴巴的手,呆滞地一动不动,完全不像是流连于花丛的风流公子,倒像是个对情事懵懂的少年,面对女子不知所措。
景洛却在他耳边道:“三哥,你真的是疯了……”
曲尘眸中骤然清明,环抱住景洛,低声道:“我大概……是真的疯了……”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生于北魏,长于天宸,如何能不深恩尽负?
如果只是一人孤城荒野,不管承受什么也罢了。
最可恨的就是有人相伴,而非终年。
注——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出自于,清·顾贞观《金缕曲(二首)》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
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
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
行路悠悠谁慰藉?
母老家贫子幼。
记不起,从前杯酒。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
冰与炭,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彀?
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
只绝塞,苦寒难受。
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
置此札,君怀袖。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
曾不减,夜郎僝僽。
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我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
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
但愿得,河清人寿。
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
言不尽,观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