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尘利用崔肇拖住平叛的五万大军,让元植同时攻打镇海关,然后自己急驰至镇海关,与元植里应外合,破关后再去反扑平叛大军,东海无兵可调,便如一件令人垂涎的珍宝放在一个精美的匣子里,而那匣子却没有上锁,任君探取。
按约定,曲尘应已到达镇海关,没想到竟是仪月率兵赶来,阵前换帅。自前日便不见曲尘信使,那么,之前曲尘的计策便值得推敲了……
元植剑眉轻皱,看着城墙上那抹纤细的身影。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女子的容貌,只知其面容苍白,风吹起她及腰的长发,水墨般淡然飘逸,看似弱质无害,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左右她。
“退军三里。”,元植危险地眯了一下眼睛,如同发现狡猾的猎物,便隐忍着收敛獠牙,静待时机。
元植军纪严明,八万大军退而不乱,旌旗飘扬下的元植从容坚毅,凝视着镇海关城墙的眼中莫名地带了丝趣味。
景洛察觉了元植的目光,不过她不会自恋到认为这是元植的爱慕,他不过和当时的西廷瑾一般,对自己掌控之外的事物来了一点兴趣而已。
像他们这样真正的王孙之尊,公子之豪,其实很讨厌超出他控制范围内的事情和引发造成这些事情的人。但因自身的尊贵,不屑于用畏惧,嫉妒,不平的情绪来对待终将失败的对手,他们要的是彻底的胜,从战场上、从精神上。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便多了一分玩味,这种战胜欲和征服欲更甚。
“薛将军,元植只是暂退,如果查探出我军是虚张声势,他会立刻攻城。”,她从怀中拿出一份军令状,行了一个军礼,“仪月立军令状,自请前去擒住曲尘,带回援军,让我军再无后顾之忧。”
薛玉衡伸出去接军令状的手一顿,紧盯着她的眸子,“仪月姑娘,你的眼睛?”
“仪月只是因为修行瓶颈暂时障目,无碍行事。”语中带着自信与笃定,让人无法拒绝。
薛玉衡剑眉紧皱,接过她手中的军令状,粗着声音缓缓道:“但是你的眼睛……”
景洛听出了他的语中的关心,心下一暖,嘴角微微上扬,“将军,仪月只带本部兵马,请将军固守镇海关,静候佳音。”
薛玉衡愣了一下,对着景洛双手抱拳,豪迈笑道:“我一定守住镇海关。”
“仪月告辞。”
转身,下了城墙。
镇海关上的所有将士都记住了这个纤细的身影,仪月,自此名动天下。
一路赶马往虎牢坡而去,在虎牢坡三里外便见大军。
将士们远远看见景洛便齐齐跪地,景洛翻身下马,下令让将士起身,将半个兵符递给率军的千雅,“曲旭的原五万大军,两万为援军至镇海关,三万于虎牢坡迎战崔肇,伤亡如何?”
千雅也受了伤,跪在地上,声音有些沙哑,压抑着语调道:“少主,三万兵马在虎牢坡折损近五千,俘虏崔家军一万余人,已派人将崔肇押回宁城。”
“已经很好了,千雅,你做得很好。五千损伤已经远少于我的预料。”听千雅的气息不稳,经历了一场鏖战,肩背坚毅着笔直的千雅,有些令人心疼,景洛双手扶起她,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阿弥,千颂,你们和千雅一起率大军前往镇海关,到达镇海关后不必寻我,和薛将军一起抵抗元植。”
话落,众人齐齐反对,距离最近的千雅上前一步,清丽的眉目间一片急色,慌乱道:“少主,不行!你已经没有可调动的人了!”
景洛抬手轻抚了一下面前少女的脸蛋,似风流浪子般轻浮一笑,挑眉道:“放心,你们少主我可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不会轻易拿生死冒险的。”潇洒转身,打马离开,动作快而决绝,让人无法阻拦。
刚离开众人的视线,景洛挺直的背脊便软了下来,只手揭下面具放入怀中,双手搂住马颈,疲惫地趴在挟翼马上,整个身子熨帖地伏在雪白的马背上。美人上马马不知,不知从此去,何处更倾城。
挟翼跑得很稳,就算少女的骑马姿势荒唐,也没有感到颠簸,她轻闭着眼睛,纤手梳理着马脖子上柔顺的毛发,挟翼舒服得马鼻子发出了哼哼声,正在思索的景洛闻声不禁发笑,揪着马耳朵,凑近了轻声道:“怎么,跟着我舒服吗?你可是祈暮的马,现在要我还是要他……嗯?”
挟翼又温顺地哼了声以作回答。
景洛满意地放过它的耳朵,用脸颊轻蹭了下它的头,笑道:“还是我好吧!八骏中我可只偷了你出来,要不是我,你还在祈王府里终日穷极无聊呢,哪有外面的世界快活!”
挟翼显然不以为然,不再理会背上的少女,快而稳地向前奔驰,景洛嗤了一声,睫翼轻闪,继续闭上了眼睛。
一路来的风景被少女听下,极速地从脑中掠过,扑面的风带着海边独有的清爽的草木气息。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景洛一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念着,一边努力压制着心绪,心法默默轮转,又默念了三四遍,却始终起不到作用。因为这些咒言的起始轻微,若风于青萍之末。
到了地方,景洛直起身子,想换个言咒,刚启唇,有人诵出后文,却不是她。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
祈暮从一旁海槿丛边走过来,抬手将她抱下马,圈在怀里。
他微低了头轻吻着少女的鬓角,声音低沉地念出最后一句:“……无为无我。”
注——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至性至善,大道天成。”(《清心咒》)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无舍无弃,无为无我。”(《静心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