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血液沿着剑身往下蜿蜒，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汪小小的暗红色湖泊。加斯提亚把剑身收入剑柄内，如水的剑光在他表情淡漠的脸上一晃而过。
瑞奇觉得脑袋发蒙。
他试着把卡在刀疤大汉身上的匕首拔出来，但因为手抖得厉害，努力了好几次，才顺利地收回。
刀疤大汉躺倒在地，面部朝向瑞奇，表情狰狞，怒目而视，看起来狰狞恐怖之极，宛如厉鬼。不知死时心有不甘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表情。
“做得不错。”加斯提亚难得地赞赏了瑞奇一句。
瑞奇白了对方一眼，把匕首缠上布料，放回怀里，随即仰天躺倒。他也不敢闭眼，一闭眼视线里就有十八个新出现的光点不断回旋环绕，宛如一个小型星系。
——十八条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这一点光亮。
瑞奇很难描述那一瞬间的心情，若说是同情，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不是那种无原则甚至会同情敌人的圣母，瑞奇的价值观简单粗暴——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就要接受这种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即使这个选择足够愚蠢，即使这个后果叫做付出生命。
……当然，平心而论，对方并不是没有胜利的机会，刀疤大汉最后的死，只是因为他太过骄傲，没有防备瑞奇，同时，也把难民太当一回事。
而实际情况是，当加斯提亚第一剑刺透一个难民的胸膛时，落在后面的人脚步就慢了下来。当连续三个人都被对方斩落的时候，整个人群就一哄而散，切切实实地在瑞奇面前示范了，什么叫做乌合之众。
原本只是靠人数才鼓起来的勇气，这样的结果，似乎很正常。
加斯提亚没有留情，十七个人，一个不剩。
瑞奇也没有想着阻止他，虽然有着现代人灵魂的他，从骨子里反感杀戮。但直面危机的人毕竟是加斯提亚，他有权决定战败者的生死。
而刀疤大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动了。
他的剑术没有加斯提亚那般端正简洁，大气凛然，明显是出自正规训练，刀疤大汉的剑，像是猎食的毒蛇，以一种折线一样的诡异轨道，猛然出手。
仓促之间，加斯提亚只来得及用剑柄挡了一下，随即被巨力逼得后退半步。
之后的战斗，以瑞奇的眼光来看，只觉得两人叮叮当当打得非常热闹。虽然比不上电视剧里你来我往的精彩非凡，但真刀实枪在眼前相互撞击的冲击力，绝非隔着屏幕的假货可以相提并论的。
时间一长，瑞奇也看出了一点门道。单从剑术来说，刀疤大汉未必比加斯提亚更强，但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再加上耐力和力气都比年轻人更强，竟然渐渐有了反超的迹象。
但也不是毫无破绽。
刀疤大汉每次挥剑的时候，右肩都会怪异地扭动一下，像是有块肌肉不和谐地抽动一下，幅度虽然不大，但是却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
瑞奇耐心地趴在地上（战斗一开始，他就找了一个机会躺尸了），默默蓄力，最终，瞅准一个空隙，猛地把匕首刺出去。
刀疤脸大汉吃痛，手上就慢了一拍，加斯提亚抓住了瑞奇创造的机会，剑身横斩，飞起的鲜血就溅了瑞奇一声。
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瑞奇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加斯提亚却已经开始收拾战场了，他把倒下的尸体拖过来，整整齐齐排列了老长一串。狄赫拉表情虔诚地站在一边，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
加斯提亚罕见地没有等狄赫拉说完，就出声打断了她：“你有日后的规划吗，狄赫拉？”
“我……”狄赫拉刚刚开口，又被打断了。
加斯提亚手中握着长剑，随意在地面上画了几个粗糙的痕迹：“现在逆风领的局势……”
“打扰一下，”瑞奇尴尬地插嘴道，他生怕加斯提亚又是一长串不带停顿的话，“能否说的更慢一点，更细致一点？”
灰眼剑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瞅了瑞奇一眼，明显露出了类似于抱怨的情绪，但两人刚刚一同作战，加斯提亚对于这个年轻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地其实很有好感。
这样一想，加斯提亚又在地面上画了几条线：“我遇到的是罗蒙的斥候，罗蒙中，十个人一个战斗小队，十三个小队合成一个基本的战斗部队……具体而言，可能具体的兵种有差异，但两个小队的斥候轮流替换，是罗蒙的常见战术。”
“罗蒙的部队到底有多大我也不清楚，不过，就算往好里估量，也至少是个千人的大队。”加斯提亚在最长的那条纵线上画了一把大叉，“但无论战略目标是什么，大道肯定已经被封锁了。”
他话音刚落，清清楚楚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就有些失控，如果不是新鲜的尸体还摆在众人面前，恐怕场面立刻就可能失控起来。
瑞奇顿时头疼起来。
加斯提亚也不管那些难民，随手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圈：“这里是戈德弗里要塞——如果没有疑问的话，这将是我们下一步的目的地。”说到这里，加斯提亚顿了一下，似乎很想跳到下一步，但最后还是细细地解释说明了。
“戈德弗里要塞是这一块——枫脊山到艾尔森林的中心，以它为核心，周边是环绕的大大小小的村落。它有士兵，有武器，有粮食……更重要的是，它有着附近最四通八达的道路。到了戈德弗里要塞，我们往哪儿退都方便。”
最后一句话，加斯提亚说得格外意味深长。
听到加斯提亚的话，难民中气氛明显轻松起来，大伙儿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
“那儿有守备军，一定没问题的。”
“罗伯特军官也在，他可是战无不胜的……我们去了就能得救了。”
面对场中众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乐观，加斯提亚脸色不太好看，就只差把“难道我要带着这么一群拖累去戈德弗里堡”的言语写在脸上了。
栗发白袍牧师狄赫拉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问道：“那么，你要走那一条道去戈德弗里要塞呢？”
加斯提亚先画了一条最短距离：“大道是最方便的，但是很有可能和大部队正面撞上，毕竟，我们的脚程和行军的速度还是差距很大……”
他又绕着一条竖线画了一条路：“不过，倒是有一条小路，绕过枫脊山……”加斯提亚刚刚提出来，又自己否定了，“但是太过危险了。”
加斯提亚所指出的危险是多方面的，有大雪天走山路，可能引发雪崩的危险，也有山脉过于陡峭，以及一些山中之兽盘踞的危险。一旦细细推敲，便显得这个计划各种不靠谱，灰眼剑士甚至忍不住开始揉眉心了。
瑞奇却感到了细微的诧异。
无论是山间小路，还是阳光大道，对于加斯提亚这种实力的人而言，都不会有太大的难度，就算带上一个妹子，也不至于出现照顾不过来的情况。
所以，灰眼剑士如此发愁，是因为他已经默认要带上这将近二十来人的难民了。
这个发觉让瑞奇整个人都感到了十分的羞愧，要知道，早在不久之前，他还低估了加斯提亚的实力，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瑞奇低低地问：“如果还有第三条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