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觉得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把我迷得七荤八素，我疯狂的渴望她们。这地方只有二十块钱2.5升的所谓的四川高粱酒，味道跟生锈铁锅舀出的开水无异，唯一能喝的只有数量不多的啤酒。每到发酒时节，我就跑遍所有角落想多弄几瓶啤酒，如此一来，我迅速跟一个离婚女人——准确的说，是准备要离婚的女人搞在一起。我们之间关系很简单，实际上也很适合我，她很寂寞，需要人安慰，我能提供她需要的，我们既没有志同道合的情谊，也没有任何形式上长远打算。她只受到过非常有限的教育，能走到今天全靠非凡的意志和坚强而硬朗的作风，她身上丝毫没有那种接受高等教育后的夸夸其谈的才能，比我大十一岁，对我的世界一无所知，毫无兴趣，她考虑的全是我毫不关心和毫无了解的事情，而这正是我需要的。
我到巴基斯坦已有三个月。这土地贫瘠苦闷，他们眼里的中国人头脑里只装着大胸脯的女人，整天担心口袋里的钱。某种程度上他们的看法一点不错，我反驳说，其实你们也一样。他们说他们有安拉。我想那也不错，他们有自己的神，有了神，才给“人生的是有意义的”提供了一种可能性。秋天夜晚所有人都出来散步，云层稀薄的月夜，有个女孩身穿橘黄色薄裙在走在一群男人盈盈向前。我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在前面两米的水泥路上坐下打哈欠。落在地上的沙枣七零八落，树叶成了褐色，屋顶天线摆放得杂乱无章。道路笔直延伸，反射着月光，在二十米前方陡然转弯，刚好摆成了一个直角。女孩和那帮男人慢慢走过来，她身材苗条，身姿绰约，男人们围着她尽力表现似乎让她很惬意。以前我从来没认真观察过这个女孩。她缓缓走过来。距离一米处，她步伐偏至左边，恰好是我坐的水泥地这边，这让我有机会抬头看她的脸。我感觉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把视线转移到那群男人中戴眼镜那个。她的脸庞非常精致，小鼻子小嘴，是南方女孩的脸型，这张脸沐浴在月光下散发一丝冷艳。不过，要做比较，她的脸庞还是在白天更为生动、美丽。第一次近距离看她，我就对她没什么好感。这女孩知道自己在这地方是最美丽、最受宠的一个——其实她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是最美丽的一个，而在这男人成堆女人极度缺乏的异国工地上这点被放大到极致，她就是女王——她深知这一点，这助长了她玩弄男人的兴趣和自信，她加大马力，费劲心思，想看看自己的美丽可以把自己带到何种境地，许多刚毕业的骄傲大学生都被她玩的团团转。在这个圈子里面，她同时和四个男人保持一种暧昧但不算特别特殊的关系，又在不同时间段分别对某个男人特别亲密。这几个男人彼此争风吃醋，暗中较劲。到这个秋天我才进入他们那个特殊的圈子，为此还花了点功夫，不过，之后不到一个星期，我就看清了她这一点，开始对这女人有点不满。
因为11年巴基斯坦工人的两次罢工，工期延误有五十天之多，为了赶上进度，中方不得不把巴方人员的日薪从270上调到370卢比。为赶上合同进度，项目从去年十月份项目开始发疯一般抢工，可是，这样一来巴工劳动强度大大增加，中方拼命赶进度，大声呵斥、辱骂巴工司空见惯，12年底现场一个巴工从十米高空摔在钢架上意外死亡，二月份一个中方工人突发心肌梗塞死亡。到今年三月，积压已久的不满终于释放出来，数千名巴工冲击了核岛队现场办公室，砸了所有门窗、玻璃，焚烧大堆资料，大嚷要把一位侮辱了他们真主安拉的中国人找出来打死。巴方原子能协会保安和附近驻军出动了两辆装甲车，一辆突击车，机枪挂上了一千三百发子弹的子弹带控制现场。我们绕过他们焚烧木料和资料的场地，从常规岛取道C2水泥路返回中国村。我们刚毕业到此的这群人兴奋异常，真是死里逃生，有几个人在慌乱中以手撞玻璃跳窗被割破了手。我们在聚在宿舍楼外谈论下午的过程，讨论几十人冲撞办公室小门是紧张的心情。有个俏皮的家伙说准备好了钱放在裤兜里，要是冲进来的人要打他，他就拿出钱来，对那人说“给你钱，不要打脸”。我们听了都笑。很快，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她，同样，七八个男人以不同站姿选取最佳角度围着她滔滔不绝谈论这个下午的经历。她总是“咯咯”掩嘴而笑，认真注视他们，鼓励他们说得更多、更有趣。我想点一支烟，摸一下发现打火机落在办公室，慌乱中没来得及带上，也不知被他们砸了没。我向一个钢结构的男生借了打火机。这男生钟情于她，总是被她的若即若离所苦恼，是四个男人中最能说会道、最活跃的一个，《theone》唱得不错，中午总是穿着拖鞋用平底锅从食堂端回一大锅西红柿蛋汤。此时他站在一块石板上面，使他在人群中突出一些，他激动而幽默地讲述下午装甲车子弹上膛一瞬间他的感想。我拿了打火机就走出了人群，女孩在我走出人群的路上。我一边点烟，一边尽量不去看她，可是在不到一米时，有一瞬视线还是落在她匀称苗条的四肢上，还顺势移动到她脸上，看着她风情万种的双眼。我确定她也在看我——去年秋天的夜晚，我感觉她看了我一眼，那可能是错觉，这次不会，因为她不仅看着我，还对我露出如水波荡漾般的笑容。我知道这如水波荡漾一般的笑容她轻而易举就可以创造一个，她不知对这里多少男人展示了这笑容，但我还是不禁也回之一个笑容。我嘴里含着烟头，心里极为不快。
这场声势浩大的冲撞，开场像《逃离德黑兰》，可惜过程和结局远没有开头精彩。中方把侮辱安拉的中国工人保护了起来，想尽快把他运送出境，但这家伙护照过期，只好偷偷呆在中国村一阵，对外，我们宣称此人已经出境。巴方工人第三天便回到工地上班，中方人员也回到碎玻璃烂木板满地、门窗摇摇欲坠的办公室开始办公，就好像前天的事没有发生一样。下午项目领导过来开会，这老头说“大家先上班，安全的事以后在考虑”，这句话把我们这群毕业就不远万里到此的年轻人气得够呛，下午就不再上班，不过，这情况也只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所有工程技术人员在没有任何道歉的情况下全回到岗位，我摸不着头脑，借口不舒服连续睡了两天。
有一次我电脑系统崩溃，下班后到钢结构小伙那拷盗版系统。吃完饭看完体育频道天下足球过去，门半开着，我敲了敲门，十五秒后，南方女孩从房间红脸出来。她见到我很意外，好像还有点惊讶，撞了一下门框，扶着墙好像要倒。她说了一身“啊！你啊”。我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没错”。她像壁虎似的身躯贴着墙壁，又露出了她那让人难以自持的笑容，十秒后走向黑暗的夜幕中。我进入房间。他房间相当整洁，床铺整整齐齐，衣柜一尘不染，电视屏幕很干净，桌上摊着两本厚五六公分的公务员考试参考书。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方便，打电话时怎么不通知我？”我说。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多亏你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沮丧的说，“64位的32位的都有，在这硬盘里，拿去吧。”
“行，九点还给你。”
“随便。”
“*****隐藏在‘保护森林，从我做起’那个文件夹。”他加上一句。
“为什么叫‘保护森林，从我做起’？”我有点好奇。
“作为自勉。”他说。
我想了想，十秒钟才想明白，独自傻笑了一会儿。
我正打算出门，他问：“要不要来点酒，啤酒。”
“哪里来的啤酒？”
“不管哪里来的，你喝还是不喝？”
我接过啤酒，坐在床边。
“她真是太难以捉摸了。”他说，“我们都算了解女人，你说，女人都是那么复杂吗？我真想把她摁在床上，问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我打开啤酒，把拉环丢进垃圾桶。
“就这床上？”我问。
“就这。不过我是不会那么做的，除非我发疯。我倒希望我疯起来。”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这么想，有时候。”我说。
“算了，喝酒。”
新闻频道讲，法网预测纳达尔夺冠，美国森林大火，中国在拆房，没什么新鲜事，我转而打量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和我的也不太一样，作为年轻人的房间这过于整洁，过于有条理。
“刚才…是这么回事。”他皱着眉头返回话题，“中午我到翻译组那边拿一份进料单，她说今晚找我有事。你知道，她说话总是飘飘忽忽，让人不知真假，去年她生日时…那是另一件事，我还是先把这是说完。”
“好，你说完，看在啤酒的份上。”
“晚餐后她没打招呼就过来了。”他停顿片刻，思考这么继续下去，“她先跟我讲国内的形势，许多人都说要跟日本打仗什么的，我听了感到可笑。女孩会这么认为我不感到奇怪，她们无法对这种问题作系统思考，往往听什么是什么，人云亦云。后来她关上门，慢慢地，她言语里面慢慢透露说，其实，她对我还是有好感的。她说我既聪明又可靠。”
“这没什么不妥啊！”我说。
“我脑子一热，就往前握住了她的手。”他放下啤酒像个话剧演员一样边说边比划当时场景，“另一只手，伸到她的腰间。”
“因势利导，是我也会这么干。”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是那种真正的拒绝人的方式，这点我们都懂，什么样的方式是故作矜持，什么样的方式是拒绝人。上个星期天，她跟预应力队那家伙晚上九点才回来，虽然还有其他人陪着，要是没有什么人陪着，那岂不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偏偏她长得那么美丽。”
“我记得门关上一半的。”我说。
“是的，那是之后她关的。她请求我下个月回国休假给她带一套蓝色套裙，作为她这个夏天的生日礼物。她的说手从我脸颊滑过，大概两三秒钟时间。之后她又把话题导向日本人那边，怎么都拉不回来。你知道她有那种能力。”
“我不知道。”
“很快你就会知道。”
“我根本不想知道。”我诚实的说。事到如今，我只想诚实，其他别我所求。
“她把话题绕来绕去，怎么也回不到重点上。我无可奈何，你就来敲门了。”他说，“不知道我回国后一个半月会发生什么。我老是觉得，只要我回国休假回来一看，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我没说什么。过了两分钟，我说“总之，谢谢你的啤酒”起身离开。
半夜下了场暴雨，第二天工人抱怨为什么不是白天下雨，那样他们就不用到现场工作。我无所谓。无论雨下在白天还是夜晚，我都无所谓。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越来越少。这星期我到那女人那过夜两次，她有单独的公寓，十二点后过去叫她开门。我们的关系大多数人都清楚，但我们还不至于做的明目张胆。有些无聊的人在背地里说些难听的话，时有所闻，一般都是说我们道德败坏、不伦之恋什么的，不过我确实不在乎，她更是如此。她的婚姻非常失败，丈夫在国内，有其他女人，有时还带回家。那是三年前的事，现在她打算协议离婚，并咨询一些相关法律。“我恨他。”她说。也就仅此一次，以后她再没提起与那男人相关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