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乃方子恒母亲,定国公夫人。
“王妃……”陈嬷嬷和辛夷心中一惊。别说王妃无权施家法,便是有,靖王府的家法也管不到定国公身上啊。真要教训方子恒,送回去不就成了,定国公为了给靖王府一个说法也不会轻饶了他。
王妃今日,怎如此浮躁不知轻重?
哪里是不知轻重,分明是犯浑!
慕容婉婷站在方子恒身后,失望不已。是的,是失望。她深知这个外祖母心胸狭隘手段狠辣,却不知她竟如此愚蠢。
是啊,她一直都蠢,小气又愚蠢。
只记得爹爹拐了娘亲,却看不见爹爹待娘亲的好,待靖王府的好。靖王府的那些个烂摊子,哪次不是爹爹收的?她又哪次给过爹爹好脸色?若不是娘亲,爹爹又怎会一忍再忍?一帮再帮?
而她却只顾着自己任性发脾气,全然不管娘亲的死活。也不想若将爹爹逼急了,娘亲又该如何是好。
她一直都是小气自私又上不得台面的。
“婶娘莫急,至少丧事莫急。”
虽是花架子,但也是有两招的。方子恒轻轻松松避开靖王妃盛怒之下掷出的茶盅,连茶水都未曾溅上。
靖王妃撒了气,又有辛夷陈嬷嬷在旁相劝,一时也镇定下来,虽是如此,却不想再听他胡扯。她捂着胸口,大吼:“辛夷,送客。”
“世子爷,您请。”
“本世子曾跟随师尊学过些许方术,技艺不精尚未出师,谁曾想今日一试竟成了。婶娘,您当谢侄儿才是。”
方子恒笑嘻嘻拉过慕容婉婷,却被她毫不客气的拍开。世子爷恍若无觉,依旧笑吟吟的献宝。
靖王妃盯着很是熟悉的慕容婉婷,又听得他方才的话,眉心突突的跳,只觉不妙:“她是何人?”
“是侄儿用无上方术从阎王手里夺回来的佳人儿!”方子恒振振有词,伸手便去摘慕容婉婷的面纱。
慕容婉婷下意识阻止,动作到一半又停住,神色淡然的任由方子恒揭开面纱。
黑色面纱被缓缓揭开,众人眼眸也随着面纱渐渐瞪大。面纱完全掀开,一张略显苍白却秀丽美好的脸映入众人眼帘。
靖王妃直勾勾盯着慕容婉婷的脸看了半晌,神情呆滞,忽然一声怪叫,直挺挺倒了下去。
辛夷和陈嬷嬷同时尖叫,场面混乱不堪。
“王妃!”
暖阁的程姨娘和外边守着的丫鬟扑啦啦涌进来,看见倒地不醒的靖王妃和面无人色的辛夷和陈嬷嬷,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快将王妃扶上床,你去请江神医过来。”程姨娘见场面混乱,忙高声吩咐。
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和管事嬷嬷都受了惊吓,止不住的打着哆嗦,丫鬟们不知何事都慌了神,见程姨娘安排下去仿佛找到主心骨,齐齐松了口气,并无人指责她僭越。
“少见多怪!”方子恒不屑的哼了一声,重新考虑要不要带身边的佳人儿见老夫人,却听见程姨娘的惊呼。
“你、你是……”程姨娘指着重新罩上面纱的慕容婉婷,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穆容婉婷住在芜苑,常年深居简出,一年到头难得出来几次,因而她活生生站在跟前靖王妃也不认得。但程姨娘却不同,芜苑与馨苑相邻,她又时常关注她,自然认得。
方子恒飞快地挡住慕容婉婷,他的计策本是极好的,只是高估了这些内宅妇人的胆量,方才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他正烦着呢,谁想这个女人居然认出了佳人。吓昏靖王妃就已经在状况外,好在现下场面混乱暂时无人注意,此刻她要是吼出来,佳人还有的活么?
正考虑是要敲晕她还是敲晕她还是敲晕她的方子恒还没做好决定,程姨娘反倒安静下来,沉声吩咐:“派人守着王妃,陈嬷嬷和辛夷也扶回房好生照料,厨房立刻熬压惊汤,你随我请江神医。”她随手指了个小丫鬟。
顿了顿,又道:“欣姐儿好生照看王妃。”
有意思!方子恒眉头一挑,心下恍然。
果然,程姨娘紧接着便道:“还请世子爷同……同这位姑娘跟奴婢走一趟,也好将事情说清楚。”
慕容婉婷不由多看了程姨娘一眼。明明看起来比花娇比水柔,做起事来倒雷厉风行,看来是个厉害角色。
娘亲说,不怕猪一样的队友,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偏生了副狼一样的心肠。这个程姨娘,倒像这般。
“姑…世子爷……”等在紫薇苑外边的海棠听见里边喧哗,心中焦急不已,却又不敢闯进去。此刻见慕容婉婷出来,眼前一亮,正要唤,又见脸色略微发白的程姨娘,忙改口唤方子恒。
“无事。”方子恒安抚道。
海棠松了口气,这才想起给方姨娘见礼。
方姨娘瞄了她一眼,又瞅了瞅后边的慕容婉婷,暗道小贱人倒有个好丫鬟。
一行四人朝荣楠苑行去,此时江神医正陪老夫人闲聊。丫鬟本要阻止,毕竟江神医是贵客,万不能给程姨娘冲撞了。但见她身后的方子恒,又犹豫了。
“婶娘忽然昏厥,特来请江神医,尽杵着干什么,赶紧通报去。”
方世子的婶娘?是定国公府的二夫人还是三夫人?
“王妃昏厥了,去通报吧。”程姨娘微微犹豫,最终还是选择让丫鬟通报。
她只是一个姨娘,可不敢硬闯荣楠苑,万一靖王妃有什么,也不关她的事……
那丫鬟大惊失色,急急忙忙跑了进去。
很快,她又跑出来:“老太太有请。”
程姨娘迈出一步,忽然回头对慕容婉婷和海棠道:“且等一等。”
“方才人都好好的,怎就突然昏厥了?”
老夫人惊疑不定的声音传出来,随后是一阵沉默,想来方姨娘那轻柔如水的声音是传不出来的,也不知她会如何回话。
慕容婉婷站在门廊下,低头想着。
“你是定国公府上的?”那个传话的姑娘见她和海棠站在一旁,好奇的凑上来问。
只是遮了脸就无人识得,姨母啊姨母,你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慕容婉婷摇摇头,算是回答。
“那是我们府上的?”
她微微犹豫,最终点了点头。
“咦,真是啊,怎从未见过?哪苑的啊?莫不是新来的丫鬟?瞅着不大像,莫非……”说着掩嘴偷笑。
“胡说什么!”海棠知道她把慕容婉婷当成戏子舞女一般的人物,不由大怒。
“海棠!”
慕容婉婷低喝,海棠虽然不甘心,也只能乖乖闭嘴。
“咦,你不是芜苑的海棠么?你家那位才刚刚……你就……”说着露出钦佩的笑容。
正门忽然推开,屋内的凉风袭来,那丫鬟连忙规规矩矩站到一旁。
“江神医,您请。”
一个面生的丫鬟领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走出来。听见婢女唤他江神医,慕容婉婷抬头看了一眼。
这个江神医她曾听爹娘提过,神医神医,自然是医术了得,但她那时却嗤之以鼻。原因无他,只因他突发急症暴毙。她虽然知道医者不自治,但却根深蒂固的认为大夫若治不好自己的病,便枉称大夫。更何况他还是忽然暴毙,自个儿身子不好都不知道,不是庸医又是什么?
后来慢慢的听闻他的**名声,又有小道风传他死于**楚馆,更让慕容婉婷觉得他徒有虚名,死的活该。
今日突然听见传闻中的人,到底是**一时的人物,慕容婉婷忍不住多看了眼。
年轻的神医并未穿着大夫常穿的素色短袍,而是极具富贵气的灰地菱纹长袍,腰间佩戴质地上佳的“離”字玉佩。他似乎特别喜欢白玉,不仅玉佩是白玉,冠也是白玉。温润的玉衬的发色如墨、肤色如雪,看的慕容婉婷挪不开视线。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江离朝她看来。
咳咳。
慕容婉婷假装咳嗽,竟然盯着花花公子看呆了,真是没出息!一般暗恨自己有失闺范,一般又忍不住安慰:怎么着也是名噪一时的人物,微微失神也理所当然……
她低头朝他福了一福,便退到一边将道让出来。
江离很快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便不再看慕容婉婷,她没出息的松了口气。
婢女引着江离往外走,慕容婉婷埋着头不说话,直到婢女和江离走远了才抬起头,看了眼海棠,忽地笑了。
“我记得你。”
江离忽然在十步外的红叶石楠便顿住脚步,轻飘飘的吐了一句话。
“哦。”慕容婉婷淡淡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那么一句。
江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朝她走来。
“神医,王妃……”
“无妨。”
那边荣楠苑的婢女着急,这边海棠也着急,她扯了扯慕容婉婷衣袖,轻声道:“姑娘,晨间、晨间江神医看过您,亲口说您没了……”
慕容婉婷:“……”
她只觉背脊一僵,江离那道探询的目光似乎变得格外炙热粘稠。
该死,一起生活十几年的人没认出来,只见过一面的大夫倒识破了!
慕容婉婷暗恨,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江离一步步靠近。
“怪事,真乃怪事!”江离站在她跟前细细打量她,口中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