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亚刚刚好好地梳洗了一番,对这位来自北方的贵族少女而言,有足够的水用来洗漱,是这个无聊的丛林当中唯一值得赞扬的一件事了。
少女的样子要比之前看起来饱满一些,看来,这段时间里,韦伯斯特带来的胜利也让第九据点的粮食问题得到了缓解,起码每个人不用整天吃豆子度日了。
“也不会跟以前一样满头沙子。”在萨马尔,即便是安德莉亚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也舍不得将宝贵的淡水拿来做饮用之外的事情。
作为萨马尔伯爵领的不怎么正统的继承者,安德莉亚现在也和大多数来自北方的贵族一样成为了失去土地的失地贵族。通常而言,这样的无地贵族一般会去投奔自己那些有地的亲属寻求庇护,顺便混口饭吃。
但像斯卡莱特家这样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家族,根本没有多少旁支,安德莉亚的父亲,萨马尔伯爵领的实际管控者,杰拉德很早就决定将自己的女儿送到这儿,送到一位故人手中。
当然,至于这位故人对她有怎样的安排,就不在杰拉德考虑之列了。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安排在这种危机四伏的边荒之地,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父亲,还好您教会我练剑,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些时光。”安德莉亚将洗过的衣服挂起来,接着,将自己来时带着的佩剑从墙边的武器架上取了下来,朝着屋外走去。
这间小木屋是据点内的军士们专门为了安德莉亚和妮娜搭建的,用他们的话讲:“不能让女孩儿们闻着男人的臭汗味入睡!”
如此看来,这些军士们还是非常具有绅士风度。虽然他们浑身沾满了污垢,整天嘴里吐出来的都是污言秽语,但他们做起事来却要比一些贵族们更加规矩,更值得人们去赞扬。
“斯卡莱特小姐,你又打算去练剑啊?”妮娜从长屋内逃出来之后,就开始清洗那些军士们丢在一边的旧衣服了。
在满是成熟男人的据点里,没人会在意身上穿着的衣服干不干净。许多军士往往都是穿着一套衣服,不论它多么肮脏,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脱下。
逐渐地,这些衣服会被磨损得破破烂烂,且沾满污秽,跳蚤乱跑,散发出各种各样难闻的气味,当它们的主人也受不了这种味道,忍耐不了那种瘙痒的时候,它们便会被扔掉。
不过,这一切最近有了转机,妮娜开始为据点内的军士们洗涤衣物,她任劳任怨,从来不会喊累。
在军士们有一次穿上宛如全新缝制的干净衣物之时,不免有些感动——背井离乡的他们,已经很少穿到他人为自己清洗过的衣物了。
据点里的杂活,就没有妮娜不干的。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据点当中最受欢迎的人,以至于许多据点内的年轻军士都向她求过婚,不过,他们当中还没有一人成功过,那些求婚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妮娜姐?”安德莉亚转过头,对妮娜笑了笑,说道:“要不,我帮您一起洗吧!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会洗衣服的!”
“不必了,这点衣服,有我就够了!”因为湿热天气的关系,这里的人们大多都不会留太长的头发,妮娜也不例外,取代她那一头漂亮的乌黑色长发的,是类似安德莉亚那样的齐耳短发。
留这样的头发,也有她的用意,这样的短发既不容易生出虫子,也不会影响她的日常活动。
她也开始理解安德莉亚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短发了。
“呵呵,姐姐您将来一定是一位贤惠的妻子!”安德莉亚笑眯眯地说。
“唔......”妮娜的脸微微一红,说道:“还早着呢!”
“是挺早的......”安德莉亚心里想到妮娜所迷恋的那个男人——邓肯爵士,就压抑不住自己的笑颜:“姐姐,你可要继续努力啊!”
“你在说什么啊!斯卡莱特小姐!”妮娜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弯下腰搓起了衣服。
“姐姐您忙着!我去练剑了!”安德莉亚朝妮娜摆了摆手,抱着提起佩剑走向了营地中央的空地。
少女的一招一式,显然是经过多年锻炼的成果。她所使用的剑式并非那种表演类型的花架子,而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剑术。
“斯卡莱特小姐,还是不要太过剧烈为好。”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
“嗯?”安德莉亚有些诧异,一般在这个时间段里,是没人会过来打扰她练习的。于是,她停下手中的佩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来人便是第九据点的据点长官,被拉斐尔皇子亲自任命到这里的年轻贵族,韦伯斯特。
“爵士大人?”安德莉亚发现,这位年轻的长官的表情非常冷淡,有些奇怪:“您为什么闷闷不乐?难道胜利的消息还不足以使您绽放笑颜吗?”
这位平日里热情洋溢的青年今天却表现得冷淡,显然,是他内心埋藏着的一件事影响了他的心情。
他摇了摇头,说道:“斯卡莱特小姐,胜利的确让我心情愉悦,但随之而来的一个坏消息,却让我感到无比悲伤,但我还没有想好该不该说出口。”
“说出来吧。”少女将长剑插入剑鞘,用非常温和的声音缓缓说:“我的父亲说过,人遇到烦恼的时候,只要将烦恼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就能够好受一些。您可以向我倾诉......”
也许是安德莉亚的话影响了他。这位年轻的据点长官,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埋藏在内心当中的消息:“斯卡莱特小姐,这件事,其实跟您的关系更大,希望您听过之后不要露出悲伤的容颜,那样我会自责一生。”
“我不会的,您说!”安德莉亚微微皱眉,她很在意对方口中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与此同时,她也很不喜欢对方这种磨磨唧唧的样子。
“邓肯爵士,在奥塞斯库的战斗中,牺牲了。”韦伯斯特说话的语气非常平淡,但他口中的消息却宛如一道迅雷一般,插入了安德莉亚的心头!
“您......”安德莉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的她,就如同当时在米斯特河畔听到萨马尔城破的消息时候一样。
她此时的感受只有一个,那就是:“又一位,又有一位重要的人离开了。”
“您想说的原来是这件事......谢谢您先告诉我这件事,而非告诉妮娜姐姐。”安德莉亚对直言不讳的韦伯斯特表达了感谢。
“能看到您如此镇定,我就放心了。”韦伯斯特小心翼翼地说:“既然如此,就只好请您节哀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个外人,不知该如何安慰您。”
“不需要安慰,邓肯爵士是一位堂堂正正的骑士,他为了荣耀而牺牲在战场上,我们不必为此惋惜,而应感到骄傲。”脑海里充满父亲杰拉德那种武家思想的安德莉亚,对邓肯的死,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悲伤,她觉得,此时,只要给予逝者祝福便好了,没必要哭哭啼啼的。
“您真是坚强......”韦伯斯特不禁有些佩服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许多的少女,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安德莉亚这样的女孩儿。
“也许是冷血也说不定。”安德莉亚摇了摇头,说道:“请您让我独处一会儿,我需要想想,该如何向妮娜姐姐说清楚这件事。”
“那好,我就先走了。”韦伯斯特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这位年轻的爵士并不善于劝解别人,他离开的时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见他刚刚有多么紧张——他生怕安德莉亚落下眼泪,那样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两滴泪珠沿着少女的脸颊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