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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孽镜台

孽镜台耸立在地府第一殿右侧,台上有一镜,便是所谓的“孽镜”。

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孽镜中浮现出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或惶恐或呆滞,或欢喜或沮丧。

举头三尺有神明,孽镜台前无好人。

这几个小字刻在“孽镜台”三字旁边,古朴陈旧,不知经历了几千几万个岁月的洗刷,却依旧清晰可见。

台上一人:豹眼狮鼻,络腮长须,头戴方冠,正端坐在一张巨大的黑木椅子上,神情肃穆的俯视众人——此便是地府第一审判官秦广王是也。

盘宁站在人群当中,一脸讶异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尤其当他看到孽镜台边那几个小字,“举头三尺有神明,孽镜头前无好人”。

他心道:“若真是如此,当年害我村子大伙性命的那伙人,理当有神明明鉴,不知该受何种罪罚?若真有因果报应,就算他被抽筋剥骨,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正想间,秦广王响亮如大钟般的声音在头顶回荡起来:“尔等前世已结,空留个三魂七魄,请听吾言。”

众人不知为何被这声音摄服,都低头屏住呼吸。

“尔等如今便在世间最公正的地方——地府。地府是天道维持秩序的化身之一……”

秦广王庄严的话语不断涌入耳朵,此时却像是在执行什么仪式的前奏宣言。

天道,天道!盘宁听到这个词,不由握紧了拳头。他悄悄抬头观察了下周围的人,只见众人都肃穆的看着秦广王,留心听他说话。连那小花子和黑夜叉也是这般虔诚。

经过一段臃长的说词,盘宁终于听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

原来世人死后必经地府第一殿,由殿旁的孽镜台判定此人前世善恶罪过,然后再决定此人下一辈子的命途。

共有三种结果。

一是恶大于善者,投地狱之险。各个地狱分布与第二至第九殿之间,什么扒皮拔舌勾眼挖鼻,直把众人吓得毛骨悚然冷汗直流。盘宁问心无愧,倒也没怎么在意。

“我上辈子自问没有做过什么有背良心的事,唯有别人对我做了那么多恶,这结果想来轮不到我罢!”

第二种是善恶参半者,发往第十殿转轮王处重新为人。对盘宁来说,这结果才是最麻烦的。

为何?

虽然可以再世投胎为人,却要将往生陈念回忆一一消去。

“这才是真个把人整死了也!”盘宁暗道,“我这一生便是为了两个目标而活,绝不能忘记它们!就是第一种结果——投往地狱中受罪,留得记忆在,那还有希望找到条明路逃出来,若是消除记忆,就什么都完了!”

第三种结果是最好的!当秦广王说出来时,盘宁心头暗喜,不住点头。

只要人的前生善大于恶,则接引往生,投西天极乐去了。这时,此人既能保持前世记忆,又能重新修炼真身,岂不美哉?

盘宁道:“我虽然偶尔戏弄别人,却是他们罪有应得,且也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况且自修道以来,这么几年帮助的人也有十七八个了,想来孽镜台判我个善大于恶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心中燃起些希望,却同时又有些不安。

不过他马上把那丝不安压了下去。

“之前还告诫自己凡事要乐观,就是死了,我也要从地府爬上来。这乌鸦嘴算是灵验啦!但我不会再轻易绝望了!”

盘宁又忆起他昏迷前的那一刻。

巨大的火炉……

真******见了鬼了!眼看前景光明一片的时候,居然从天上掉下这个玩意!天意弄人!

呜呼……无法可想……

不过师父和月儿应该没事,盘宁最后一眼看到,当火炉轰的一声砸在冰晶洞上方时,冰晶洞中迸出一层青气——那是师父的护体仙障,强硬的把火炉砸下的力道挡开。

只苦了盘宁这孩儿,身受重伤,还被火炉带来的热浪和碎片击中胸口,登时一口热血喷出,两眼一黑。

醒来便躺在这昏暗潮湿的鬼地方——地府。

盘宁暗道,等有机会从地府爬出去,定去好好查下那火炉是什么玩意?是不是老天故意弄出来玩他的?

正想着,突然钟声响起。

秦广王宣布孽镜台的审判开始,人群骚动起来。

小花子和夜叉忙带着几个鬼差在旁边维持秩序。

“大家别急,都排好队。”小花子跑到队伍前头,大声道。

夜叉扬着伏魔叉,盯着人群,不住的推搡着不安分的死魂灵,嘴巴还骂骂咧咧。

“你这王八蛋这么急着干嘛?赶着去投胎也不像你这样猴急的。”夜叉顿了一下,想到这些人还真是赶着去投胎,摇摇头,又笑骂几声。

众人既紧张又兴奋。有人畏畏缩缩在那浑身发抖,驻足不前,也有人迫不及待争先恐后,仿佛迟了便会吃亏一般。

盘宁也是这般,心里有些激动。

刚才路见不平的中年道士拍了下盘宁的肩膀道:“这位道兄有何感想?”

盘宁道:“我也不知道孽镜如何评价我的一生,但小道回忆起来,生前凡事都问心无愧,但求能得个接引往生的好结果罢!”

中年道士哈哈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盘宁一眼:“我对自己的看法也是如你一般,但愿你我同得个好结果吧。”

盘宁点点头,放眼向孽镜台望去。他两人都在队伍偏后的地方,因此能先观察一下大家的结果是好是坏。

那争先恐后的人都是些莽夫或者市井之徒,出来一个进去一个。

每个人待在孽镜台中的时间有长有短,但大多不过一盏茶时间。

盘宁留心观察一番,只见这群人个个都在重复这么一个过程,进去时或激动万分或自信满满,出来时都或出头丧气或嚎啕大哭。

耳边听到的都是这般:“******,你这面老镜子不厚道啊!老子平日做这么许多善事,就不小心犯了点小错,你给我判个恶大于善,真******不长眼啊!”

然后那些人儿便被一旁的夜叉拖了开去,一脚踢到一边的队伍。

“叫你们平日不存善念,如今却来怪谁?乖乖给我站到那队伍中去,待会跟我去十六小地狱中悔过几年再说!”夜叉笑嘻嘻的道。

经过夜叉这么一说,尚未接受孽镜审判的人都不由的吓得浑身发抖,差点站都站不稳了。

小花子嗔了夜叉一下,跑到人群中一个一个的安慰起众人。

盘宁暗叫不妙,这一百来号人别说善大于恶的人了,连善恶参半的人都没一个,看来孽镜台的判决有些严厉。

小花子刚好来到盘宁身边,用安慰的语气对他道:“盘宁孩儿,你不用紧张。我相信孽镜台的公平,你若是生前没做过什么恶事,便什么都不用担忧。”

夜叉哈哈笑道:“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心底可能不知多少坏水哩!我看他待会还得跟着我那个恶人队伍呐。”

小花子瞪了他一眼,夜叉不再说话,嘻嘻笑着跑到一片吆喝去了。

盘宁沉默不语,中年道士道士竖起双眉道:“真是没天理了!我瞧着那个老乌鸦才该送去小地狱,怎的反而是他在这活蹦乱跳的?”

小花子无奈的摇摇头,看了他们几眼便走开继续安慰已经有些沮丧不安的人们。

又过了许久,盘宁随着队伍满满移动,渐渐靠近孽镜台。

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目前为止,最好的结果便是被孽镜判为善恶参半,而得到这结果的也是寥寥数人而已。

那几个被判去第十殿转轮王处投胎转世的人无一例外的喜极而泣,迎接他们的目光都带着羡慕和嫉妒,甚至还有几个恨得咬牙的人的嫉恨目光。

“这些小子太不长进,得个投胎转世的判决便高兴成这般样子,啧啧。”中年道士笑着摇头,又对盘宁道:“似我等修道之人,平日先修心再修道,定是善大于恶,像这般善恶参半的结果,我还真看不上!”

盘宁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正在此时,一鬼差道:“下一个!”

中年道士一喜,对盘宁一笑之后,纵身越上孽镜台,大声道:“接引往生的使者,便在台阶下等着我罢!”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向孽镜台。

盘宁被他逗的轻轻一笑,心头顿时没那么沉重了。然而此时他又想到些什么,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毛。

“如今我对自己一生的善恶评价似乎和那位道长是一样的,且看他出来如何。若是得个接引往生的判决,那我应该也是这般。若是其他结果,当真无法可想……”盘宁惴惴不安想道。

盘宁仰望这孽镜台等了好一会儿,感觉却似过了一个世纪。好不容易听到台上当的一声,那中年道士晃了出来。

盘宁满是期待,却看到中年道士一脸不快,嘴边还不住的骂骂咧咧。他心一沉,忙迎上去问道:“道长,却是如何?”

中年道士回头对着孽镜台呸呸几下,道:“我把他娘的狗屁孽镜台,老子做尽半生好事,只不过嘴巴不干净了点儿,便说我犯什么嗔,恶口,什么玩意,这下好啦!”

那一席话说的盘宁乌云密布,心道:“果然情况不容乐观,照他这么说法,这恶行我也犯了,只是可能没犯得他那么多!难,难,难!”

夜叉在一旁道:“你这老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前世总算修得个好福气。快去那投胎转世的队伍中站好了。”

中年道士瞧也没瞧夜叉一眼,闷哼一声,跑到小花子那边的稀稀拉拉的队伍中。那里站的都是欢欢喜喜等着重入轮回的人。

“下一个!”孽镜台上的鬼差道。

盘宁还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猛地被夜叉推了一把,这才清醒过来。

带着突如其来的沉重心情,盘宁在夜叉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孽镜。

耳边夜叉格格笑道:“小道士,好自为之啦!你肚子中藏的所有事,只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孽镜,嘿嘿。”

当然,这些话语盘宁也装作没听到,他岂是轻易受别人影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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