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雪无常本来身体强健,自己所配随身带的创药药效极好,伤痛已经好了很多,但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剩下的银钱已经不够两日的店钱了。两日之后,他该何去何为?
雪无常将口袋中剩下的钱全都掏了出来,叫来跑堂的伙计,让伙计给自己到街上去买来笔墨纸砚,买来之后,令其关上房门,然后他支撑起身体,在屋中挥毫如云,不知多久之后,一副韵致悠长的山水画‘雪夜飞鸟图’已经画就,并配有诗文,画文皆佳,的确是上乘之流,落款为“寒行”。
然后雪无常又叫来伙计,说道:“你将我这幅画拿到街上去卖与画铺,让他们定个价钱,卖得银子之后,对你必有酬赏”。雪无常每每窘迫无方之时,就如此做,以前的小爱好,现在却常常成了救命的活计。
那伙计笑了,道:“这位客官,想必您是头一次到梆州府吧?”
雪无常:“怎么了?”
伙计笑道:“您有所不知,我们这点清镇上最有势力的大户堂家,靠的就是以武功和书画而名扬梆州府的,您一进镇就能看到镇南边那栋最大的宅院,那就是堂家,那围墙修的有多高多长您也看的到。本地画师都是堂家门生,多少年来都没有外地画师敢来本镇,来了也只能是自取其辱,本地画铺也是堂家开的,您要是在别处卖画也就罢了,可您要是在本镇卖画,莫说没人会买,也没人敢买,要是堂家知道了,恐怕会认为你是来砸场子的,到时候对客官您恐会多有不利!”
那伙计说的倒是诚恳,雪无常听了之后也吃了一惊,问道:“难道你说的这大户堂家的主人,是叫堂散?”
伙计连连点头:“正是,客官你也听说过?”。
雪无常当然听说过“无神癔彩”堂散,此人武功书画俱绝,皆为家传,世代有名,其妻“抽丝灰固”桑淡,同样是武林高手。但雪无常确实也是第一次来梆州府,只是没想到堂家不在梆州府府城居住,而是在这个小镇居住。他之前感慨之时还曾想过,自己到底要不要像猫不惊以前那样,进去劫掠些钱财,就那个镇南边的高墙大院,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少女的笑声:“让我看看,是哪个傻瓜要在本镇卖画?”
随着笑声,从门外走进一名少女,这少女花容月貌,意气昂扬,但却服装奇异,一进来立刻让屋中满堂生辉,她本想到这楼上里面的客房,只是从走廊上过时,恰好听到雪无常和伙计的对话,就随便的走了进来。
这少女伙计是认得的,吃了一惊,连忙陪笑:“堂大小姐,你怎么。。。。。。呃、呃,这位客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在这儿劝劝他,您别往心里去”。
然后伙计又赶紧给雪无常介绍道:“这位就是堂家的千金,堂青青堂大小姐!”
雪无常心中难过,想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花光了身上的钱买来纸笔,要卖画来弄些银子,怎么就偏偏被堂家小姐给撞到了,此路不通不说,见她此般模样,看来又要横生事端。难道自己要沦落到乞讨街头了吗?
堂青青带着一副生来开心的活泼劲,一副本镇主人派头笑着调侃:“我看你的打扮应该也是一个武林人士,但可惜的是,你来到的这个镇上,最不缺的就是练武的和画师”。
雪无常:“那缺什么?”
堂青青:“什么都不缺”。
雪无常:“那就是缺少变化!”。
堂青青又笑了起来:“说的真对!可你是那变化吗?”
雪无常闭口不答,他不想再多言招惹是非。
堂青青不客气的走至桌前,看了看桌上的画,摇头叹息到:“看来你不是!你的画在一般画师里的确算不错了,不过下笔却凝重艰难,虽有灵气,但技巧不足,舒展不得其法。你名叫‘寒行’?”。
堂青青一边说着,一边把雪无常的画从桌上拿开,卖弄的铺了一张新纸,挽起衣袖,提笔沾墨,开始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又继续说道:“做画和练武一样,什么样的画,就表现出什么样的性格,你的画为‘雪夜飞鸟图’,而不是惯常所见的‘雪夜行人图’,笔意显然是诸事艰难,但却意如飞鸟,不甘孤寂,情在高远,但是下笔凝重,不得舒展,说明你虽一意独行,但却内心矛盾,所以备受煎熬。而画技又过于青拙,所绘甚为单薄,一,是你的老师水平不行,二呢,是你在画上下的功夫也远远不够。即使你现在再下功夫苦练,也还是来不及了”。
雪无常淡淡的道:“君子不器,人不拘于一技,随手涂鸦,无咎无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堂青青飞笔不停,嘴也不停:“看来你假装懂得不少啊!那么说除了书画,你别的本事都让你活的不错了?”
雪无常默然。
堂青青言语刻薄,一看对方不说话,就更来劲儿了:“你这人倒会贫嘴!看你还受了重伤!练武打不过别人,书画又不行,就不能守点自己的本分,打柴种田,老老实实过日子么?”堂青青对雪无常好一通教训。
说到这儿堂青青又停笔,环视了一下屋子:“你连把刀都没有,打架时丢了?你果然够弱”。
而任堂青青怎么说,雪无常就是不言,但他看到堂青青下笔作画,可不得了了,眼前的这个少女作画的水平与他一比,何啻天渊。
就像随手画着玩一样,一副‘雪夜行人图’须臾而就,画的速度也比雪无常快多了,说明平日的娴熟,堂青青放下笔,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拖着另一只手的肘部,眨着眼睛看着雪无常:“有钱有势的好处,就是你无论从哪里过,都能随意进来凑个热闹,看看别人的隐私。而无钱无势的人,无论听到多么怪异的声响,也是绝不敢放任好奇心而走进我的屋中的,你说是么?”。
此副虽然是惯常的‘雪夜行人图’,但处处皆非凡笔。画中人、雪,犹如一体,虽是星夜,但直如明昼,虽是飞雪,但笔势若火焰处处燎天,不由让人想得作画之人内心如火,处处灼烧黑暗。
看到堂青青做完的画,雪无常就知道她所言不虚,自己在这点青镇上卖不出画去一点不冤,自己恐怕再练一辈子也是赶不上的。他闭口不言。
堂青青推他一下:“喂!你这人真是木讷,难怪你现在如此落魄,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在这世上混的好呢?不过呢,你模样倒长的不错的嘛。。。。。。”
这时堂青青目光大胆,将脸凑到近前:“不如你陪陪我,然后我给你一笔银子,你看如何?”
雪无常开口说话了:“我觉的不如我奸了你,然后再抢走你的钱,你看如何?”。
堂青青哈哈大笑,旁边走了几步:“你都这样了,还这么横,真是一心想要自我毁灭喽!为人这么傻,又不会说话,那么你会的再多,又怎么能讨女孩欢心呢?落魄也是想当然的了!”堂青青言语狠辣阴损。
她顿了顿:“不过呢,我认为不爱说话的确有不爱说话的好处,最近有人想要杀我,那么,我雇佣你给我做个保镖如何?虽然你很弱,但恰好我想找个生面孔”。
雪无常不语。
堂青青从身边摸出一大块银子,抛向了雪无常,雪无常伸手接住。
堂青青道:“这是定金,随身保护我三天,如果我无意外,我再给你三十两纹银”。她的口气,已经直接下命令,不问雪无常了。
雪无常问道:“谁要杀你?”
堂青青:“我爹”。
雪无常将银子放进了怀里。
这时楼梯“咚咚“声响,从楼下上来一个年轻俊朗的青年,“青青!青青!”。
堂青青见了他喜笑颜开,二人亲昵无比,原来堂青青到客店里原本为的是要会情人,还开了房间。
雪无常觉的自己有点明白堂散为什么要杀她了。
那青年看看雪无常,表情有些疑惑。堂青青对那青年道:“这是我雇请的护卫,以防别人来打扰我们”。
那青年对雪无常拱手客套:“在下韬碑铸,敢问侠客高名?”。
雪无常闭口不答,韬碑铸尴尬笑笑,堂青青道:“他的名字叫‘寒行’,你叫他‘小寒’好了”。韬碑铸没听说过。
而此时一边说着,一边堂青青已经扯住了韬碑铸的袖子,拉着他来到了楼上最里边的单间前。
堂青青转身吩咐雪无常:“你就在这里替我看守,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说罢就和那青年有说有笑的进了屋中,并关上了屋门。
雪无常也没想到,之前自己还想打劫堂家来着,而现在堂青青和韬碑铸两人在屋中翻天覆地,自己却在外边给他俩把守,可到了这步境地他也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堂青青先从屋中出来,脸上喜气洋洋,而韬碑铸却面露难色,追在她身后,连声喊道:“青青,青青!”。但堂青青对他并不理睬。
韬碑铸为难道:“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但是去你家里。。。你父亲。。。这不就是直说要了我的命吗?”
堂青青突然转身抬头盯着他大声道:“对啊,我现在对你直说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韬碑铸:“给!”
堂青青又转过身对刚才一直矗立在门外的雪无常道:“你看,我是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雪无常对堂青青道:“你的笑,什么意思都没有”。
堂青青:“你的话,才真正是什么意思也没有!”
雪无常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