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并没有走大道。北风呼啸,山路难行,他执意要在体验一番。这样痛苦的经历会让他记忆深刻。当他风尘仆仆赶到雪融寓所时,老国王与国师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逊位后,李信就把家安在这里。来来往往落脚的多是官员与富商,有不少旧相识,天南海北的聊,以排遣寂寞。
“我的孩儿,你总算是回来了。”老国王慈爱的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想要摩挲久未谋面的扶苏的脸颊。扶苏注意到父亲手上的清霜已经褪去,多日不见又衰老许多,他大概猜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父亲,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扶苏凝视着那张一夜老去的脸,还是禁不住问起。
“啊,你说这张老脸,它本该如此。”老国王轻描淡写的说。似乎毫不记挂在心上。
扶苏心疼极了。“一定是因为楼缓,您的牺牲可太大了!”他愤愤的说。在他看来,楼缓不仅夺了父亲的王位,跟是剥夺了他的健康。
“休要胡乱怪罪他人!”李信嗔怒道。
“父王就是太迁就他了!”扶苏反驳道。
“什么?你居然这么说!一回来就要惹我生气,有什么不满就一块说出来。”
“父王就不应该把王位让给他。”扶苏与老国王针锋相对。
“这时我的决定,你无权过问。”
“可是做出这样的决定,总要与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难道姜国只有我们一家吗?”老国王真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国师在一旁小心提醒着扶苏。但是他毫不在意,而是用有种剑拔弩张之势针对李信,或者说是针对楼缓。他实在不能想象父亲缘何把王位让给这样一个人。
眼看这次谈话就要不欢而散了,二人都气愤到了顶点。最后老国王李信首先拂袖而去,唯独留下元丘和扶苏二人。
扶苏郁郁寡欢的坐在明亮的灯盏旁边,百无聊赖的摆弄着白瓷的茶杯。生平还是第一次与父亲有了争执,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哎呀,大公子受了不少委屈呢。”说话的是国师元丘,之前他向老国王说过要留下来劝劝扶苏,而扶苏也向来听从他所说的话,于是就应允了。元丘向来是善于解决这类棘手问题的。
“说委屈倒也不是,实在是气不顺。平白无故让一个外人捡了便宜,想想就牙根疼!”他的余怒未消。
“谁不是这样认为。这王位本就应该是大公子的。大王太糊涂了,受到了不知是谁的蛊惑,竟然将王位随随便便就交给外人,我再三劝阻他也不听。他这样一意孤行,真是亘古未有的事啊!”国师非但不施加安慰,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几句话后,二人就成了同仇敌忾的一路人了。
“国师真正了解我。只有父王才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他仿佛遇到了知音。
“公子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自有自己的判断。”国师奉承到,听的扶苏沾沾自喜起来。“但是,可惜可惜,小人一旦得势,明主就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故作无限惋惜的说。
扶苏再三玩味国师的话,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请老国师赐教。”他急不可耐的问起。
“公子就心甘情愿的放弃王位吗?”
“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已经即成事实了。”灯盏中烛火有些暗淡,扶苏心不在焉的挑拨着烛芯。然而,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说明此时的他是烦躁不安的。
“那公子知道此次回来适合目的。”
“是召我回都城任代国师。怎么,还有其他的事吗?”扶苏觉得元丘是明知故问。
“然也。让你做代国师是真。最重要的是分割王权,不要让楼缓一人独大。待时机成熟,这王位自然还会落到你的手中。”
“我可能做不到。”他稍显底气不足。
“没做什么就说这样的丧气话,事在人为。何况,我布置在朝中的暗线都会在关键时候对你施以援手的。”这不是自吹自擂,扶苏也知道老国师在都城中还是有些耳目的。
“那些人有谁?”扶苏刨根问底起来。他原以为这些人既然可以为国师所用,自然可以占为己用。他和国师的关系向来是非同一般的。
“天机不可泄漏。”在这件事上他倒是缄默不语。“好了,天色已晚,你也奔波了一整天,我这就告辞了。对了,咱们今天的谈话我不希望有第三者知道。”元丘小心翼翼的叮嘱道。
“这个当然,我一定会守口如瓶。对于你,也对于我,这都是必要的。”两人口头约定,荣辱与共,彼此之间完全信任。
国师一人一骑,在冰天雪地中越走越远,唯有寂寥的星辰与他相伴。
“时局变得越来越纷乱了,有趣有趣。越乱,对我就越有利。”在荒无人烟的冰原中,他肆无忌惮的狂笑。有一瞬间,他狂妄自大到感觉自己如同造物主一般,左手与右手对弈,天下皆是他的棋子。眼下,所有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切都是由他一手布置。西南的叛乱是假的,王****的溃败是假的,那只是用来刺探国王的虚实。你若说几千将士命丧沙场,区区草芥而已,不足挂惜。既然三神器的传说人尽皆知,何不来个顺水推舟,让国王自以为是自己失德而令国家生乱。唯有那个楼缓似乎有些才能,那就将计就计。凭他暗中训练出的黑羽军,又怎攻不破小小的细川城。他故意为之且,他最阴毒的一步棋在刚刚就已下好,新王最器重的肱骨之臣,其实早已被他收买为最得力得暗线。对于叛军来说,李牧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否则的话任谁也不会在半月之内兵不血刃的降服十万叛军。而公子扶苏,也只是他长期的筹码之一。他独坐在帷幄之中,不动声色的窥视着天下的变化。一旦时局有变,天下骚动,他会坐收渔翁之利。那时候,并吞诸国,宰割天下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