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历来新政的实施都要受到方方面面的阻力,不仅来自于王宫之内,更有平民百姓的怀疑之声。
获得一众人的信任实属不易,楼缓正苦于没有良策。看来只能靠法令产生的成效来使人信服。然而,日子久了,原来支持变法的人那一腔热忱也慢慢退去。
白羽乌鸦不时的传来利好的消息。半月以后,西南方的叛乱就已平息。作为此战的最高长官李牧自然是功不可没的。于是,他众望所归,成为姜国之中接受爵位的第一人。民众中所有的非议之声也就慢慢停止。
大殿之上,参与平叛的军官欢聚一堂。所有人都是踌躇满志的样子。不少之前默默无闻,甘心付出的人获得爵位,价值又被重新的估量。那些满载荣誉荣归故里的人,得到了家乡父老的最高礼遇。
“辛苦了。该轮到这些戍边的将士春风得意了。”楼缓举盏痛饮。所有人都知道新王嗜酒,在这样的时刻怎能少了美酒相伴。国家的窖藏毫不吝啬的为全体军官打开,让他们只管豪饮。
“诸位将士请斟满酒杯,让我们一醉方休。”满脸酒红的楼缓说道。于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陪座的文臣看到这样的景象,不免会产生投笔从戎的决心。不过,比起那些魁梧挺拔的军官,自己羸弱瘦小的身子只能充当炮灰,不得不放弃。
筵席之中所有的将士不分等级,统统围坐在巨大的圆桌四周。圆桌是特别为这次宴会定制的,相较于以往使用的方桌来说,这样安排没有宾主之别,以表示为国家流血牺牲的人都是最高尚的,因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当然,按照楼缓的要求,坐在他旁边的自然是居功至伟的李牧。他虽然身着便装,但仍然掩盖不了那种将军所特有的威严。
“说说看,想要我封给你什么爵位?”醉眼朦胧的楼缓问着李牧。他实在太爱惜这样的将领了。如今他得到了至高的地位,自然不会亏待这些人。
“臣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万不敢贪恋权位。”李牧礼节性的承让。
“这是你应得的。有功之人,国家就应奖赏,这叫赏罚分明;能力突出的人,自然要放在关键部门,这叫人尽其材。以将军的大才,理应得到高官厚禄。将军就不要推辞了。”
李牧只好接受。在他把酒言欢之时,大公子扶苏也星夜赶回王宫。帝国易主的消息他早已得到。他之所以会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并不是要重新夺回王位。对于这个结果他表现出惯有的平静。如外人所说,他素来谦和有礼。而这次归来,自然是受了元丘的嘱托商量代国师的相关事宜。
他自行驱车疾驰在国王大道之上。夜巡的卫兵将他拦在山麓。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那马儿也因受到惊吓而嘶鸣起来。
“谁人胆敢在国王大道上疾驰,还不快快停下。一把寒光逼人的长戟横在扶苏面前。
扶苏怒火中烧,骂道:“混帐东西,眼睛瞎掉了吗?连我都不认识了。”不过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毕已经不再是王室成员。然而,这些护卫在国王大道上的卫兵总会给他一个薄面吧,他聪明的想。
“原来是公子扶苏啊,别来无恙啊。”卫兵队长语气极为轻蔑,扶苏感觉受到这样礼遇的自己就好似丧家之犬。如果不是老国师的嘱托,他一定会调转车头重新返回边疆。他正处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龄。
“知道是我,还不快快放行。”扶苏怒斥道。
“正因为如此,才万万不敢放行。习礼大臣早就交代,旧王族的成员万万不可再从此处通过。现在只有新王一人有资格使用此路。”卫兵队长推出习礼大臣做挡箭牌,实则怕扶苏闯入王宫,搅乱晚宴,惹出些无法预期的事端。将来追究其责任,他可担待不起。
“这老东西真是这么说的?”
“句句属实。我看公子还是另寻它路吧,不要再为难小的们了。”卫兵队长不怀好意的说道。
“真是气煞我也,受到这样的屈辱,我也没有脸面再见父王了。你们这些杂碎,可要记住今天所说的话。”扶苏盛怒之下,驱车原路返回。他当然知道通向王宫的路有两条,另一条有一千多阶大理石的石阶。他也曾走过这一条路,那时纯粹是为了满足年幼孩童的好奇心。然而,这次进入王宫却是迥然不同的,沿这条路上去,他势必会背负无尽的屈辱。
从前,他的心平静的如一泓春水,这源于他一贯的养尊处优。他拥有一切,不需去争去抢。如今,这与生俱来的光环暗淡下去,尊贵的他无法忍受卫兵轻蔑的目光。在攀登石阶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他像是在与自己赌气一般,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石阶。纵使在这样冷的天气,他也汗流浃背。也就在这一刻,他第一次有了野心:他渴望得到能够睥睨一切的力量。那个温文儒雅的王子形象就让他见鬼去吧!一个人的性情能在顷刻间大变,真叫人始料未及。
远处松涛阵阵,如同闷雷。狂风大作,以摧枯拉朽之势铺天盖地而来。扶苏迎着这样强力的风,努力向上攀登。他感觉的一种久违的力量充沛全身。这种自下而上的登攀历程,何不同于从人生低谷到人生巅峰的逆折。
“既然你是天命所归,我就要破了这个天。你拥有俯视万民的力量,将亿万庶民掌握在鼓掌之中。而我,惶惶如丧家之犬;你高居大殿之上,对百二朝臣呼来喝去,而我只能跪倒在殿下,对你唯命是从。但是,请记住,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被他人踩在脚下。你所给我的屈辱,我会铭记在心,将来势必让你加倍偿还。”他暗暗发誓。本来应洒在边疆的热血,他选择流在心间,和着屈辱的泪水,倒成了催他变得强壮的灵丹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