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缓为老国王铺展出一幅波澜壮阔的蓝图,恐怕耗尽一代人的心血也无法实现的目标。这是李信从没未想过的,他也不敢去想。他没有并吞天下的野心。安安稳稳,风平浪静度过一生即可。他不止一次的聪明的想到:若是每一代王子皇孙都有他这样的想法,姜国必定会千秋万世。国家与国家间的睦邻友好,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景。
然而他大错特错了。他忽略了叛乱,忽略了敌人的侵扰。当着一切出现之时,他猝不及防,毫无办法。那么,真正的安定必定是整个国家永远保持昂扬向上的进取心。时刻应对危机的忧患意识,是内无拂世之徒,外无敌国侵犯。至此,真正的和平才会出现,而也只有不断的变强才能争取到这种和平。
“听先生所说,真如醍醐灌顶。你我二人相见恨晚啊!”
楼缓的脸上写满醉意。酒力上头,他喜形于色,多年夙愿已了,自己终于有机会能一展拳脚。然而,他的心头也曾掠过不安的阴云:毕竟,作为国王,他不是名正言顺的,又怎能使万民臣服?
酒筵散去,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楼缓回到自己屋中,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回忆起酒桌上的话,不禁暗暗后悔。
“这就是贪杯的恶果!”他知道自己酒后口吐狂言。他知道自己心中那个成型已久的大计,每次酒醉后都会自言自语的说上一气,以解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只说给自己听,权当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这些可怎么办,竟稀里糊涂的答应了。”楼缓苦恼的想。困扰已经让他的醉意消了大半,一杯热茶下肚,醉意全消。他完全恢复到清醒的状态。
“趁着夜色逃走吧。”楼缓抓起行囊就准备要离开。在这之前他不知道老国王邀请他的目的。他曾想过,请他去国都无非就是要安排他做朝廷大员。他在这个地方呆腻了,走一遭也好,这倒无妨。在离开时,他不住的回望自己治下的细川城,从之前的困顿不堪到如今的繁荣富庶,无疑有他的巨大功劳。如今他可以功成名就的离开了,皆大欢喜。然而,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打开了门,发现老国王正独自坐在清凉的天井上。
“先生,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
“睡觉,这里睡不踏实。”
“驿馆中是清寒难耐了些。不过还请先生忍耐几天,回到国都后我会为先生准备一套高楼暖阁。”
“那就睡的更不踏实了。我要回到自己的山洞。”
“先生可不要忘记曾答应我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贪杯了,全都怪你的酒。您权且当成是疯言疯语。”
“先生的话可是条理清楚,字字珠玑,并不像醉酒之人所能说出来的。不过临阵脱逃也不是义士所为吧?”李信显然知道他不堪重负而要逃脱的意图。
“大王执意要这样做吗?”
“当真如此。以唯一上神东皇太一之名。”
“既然如此,请允许我以摄政王的身份统辖一国事物。待天下大定,四海升平,再还政于我王。”
“先生就算答应了。”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中。不消一会,国师敲了老国王的门。
“等到了吗?”国师问。
“等到了。你可真是个老狐狸,料定他会逃走。”
“他正犹豫不决呢。他虽然要逃走,但又怕错过这次机会。所以这次出逃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他的一次试探,已确认大王是否是实心实意。”
“他倒是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想以摄政王的身份统辖这个国家,承诺将来会还政于新王。”
“如果他能做到,真可谓忠心耿耿。如若不能,大王可要想好对策。”
“他要真是霸主之才,就让他永居在王位上。”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元丘心想,借着溶溶月色回到住处。“殊不知,楼缓可能成为为我所用的棋子?”他隐忍多年的野心一点点显露。
约过十日,一行人日夜兼程的回到了国都。当日,老国王就将所有朝臣召唤到大殿之中。
大殿一角的金色鸟笼中,白羽乌鸦欢鸣不止。“国王带来什么好消息来了吗?”众人在大殿中窃窃私语。
“诸位,我有话要说。”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自我继位以来,纪纲崩坏,民怨沸腾,致使干戈四起,民不聊生,有失先王托付之恩。由今日起,愿效古风,将王位托付给大良贤德,愿其能扶大厦之将倾,重整山河。
朝堂下唏嘘一片。
王,万万不可啊!”众人气齐力劝阻。
“大家不必多言。自古以来,王位都是有德者据之。先王契曾将王位禅让给他人二十余年,我又如何不可?”
堂下仍旧喧闹不止。老国王随即将一个瓷杯狠掷到地上,一阵清脆的瓷器的碎裂声响彻大殿。
“再有非议之声,形同此杯。”满庭朝臣皆缄默不语。“卫兵,传我的意旨,宣楼缓觐见。”
楼缓进入大殿。睥睨四下朝臣,俨然有一股王者的气概。唯一不足的是他太过年轻,欠缺稳重而略显轻浮。
“是他吗?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大王一定是被他的谣言蛊惑了!”如果殿外山风消去,大殿中的这种声音定会清晰可闻。如今,风声将一切非议之声湮没。
“来来,到前面来一下。这是细川城的郡守,是值得托付大事的人。”李信下了王座将他引到百官面前。
“待禅让结束以后,这个国家就交给这个年轻后生了。大家有什么异议?”回应他的只有呼啸不止的风声。此时须从长计议,朝臣无法判断国王的脑袋是否发热,也就不方便回答。想想也是,任谁也不会将得来不易的王位拱手让与他人。
临近晌午,满堂朝臣拖着疲惫的身子退回家中。那高耸在雪山之巅的纯白宫殿,是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而今却要被一个后生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三千多级的石阶,许多朝臣走了数十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脚步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