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三浦半岛阻挡了冰冷寒流的缘故。相州的冬日,与其领国伊豆、骏河比起来,却要温暖些许。
“酒,便是用来在清晨之时品尝之物。”北条家当主、左京大夫氏康盘腿坐在御馆当中。他缓缓地端起酒壶,注满杯中,“‘若是因为稳坐高台而饮的夜晚之酒,乃会有损身体,最终误身害事’,父亲大人在世时,常常对我如此教导。”他抬起头,望着坐在身前的师匠清水吉政。
“此乃先代大人之教训?”老臣低下头,双手接过酒壶。
“正是如此,”他点点头。“在一日初始的清晨饮酒,便会让人谨慎行事,所以可以适当地品尝。‘若是以此心得去饮酒的话,饮酒也便成为一件有益之事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清水大人。我便与祖父,父亲不同,乃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自少时起,便是如此。甚至还将自己关在寝室中瑟瑟发抖,觉得自己是家中第一胆小鬼。”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怀念之色,“而父亲大人却勉励我说,身为关系到千万人性命之人,必须要随时谨慎行事。”他红着眼,抿了抿嘴角,“如今想来,真是位好父亲啊。”
“馆主大人,”清水吉政饮尽杯中之酒,从怀中缓缓拿出一封书信,“若是先代公之遗训。先代公往生之日,馆主大人尚未归阵。先代大人便于老臣之处,为馆主大人留下一封书信。”
老臣说着,双手托着着书信的两端,弯腰将其缓缓放入近侍拿过的矩形木匣之中,然后轻轻推动木匣,呈送到他身前。
他放下酒杯。他双手缓缓打开了封皮上没有字迹的信。“这、这便是父亲大人所留遗训吗?”他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嗬!正是如此。”
他点点头,接着便在温暖的初冬晨光之中,朗声读诵起来。
“不论大将为何人,诸将皆当恪守道义。
若有违道义,即便征伐下一国二国,后代之耻又该当如何?
必将天运终结,国破家亡。
若心中铭记切不可有违道义,末世亦无身遭千夫所指之耻是也……”
信州,高远城在堪助进言的计策之下,便很快落城了;武田晴信进驻高远城后,山本堪助因献策之功,被其赐予小石金三捧之赏赐。而弃城逃走的高远赖重降服于武田军门之下,乃是其后不久之事。
“山本堪助,此番本家攻略伊那,多亏你所献计策。”高远御馆中,武田大膳大夫晴信盘腿坐在当中,一脸兴奋地说道。“不知堪助你可愿随本家归阵甲府,介时……”
“蒙您谬赞,惶悦至极。”独眼武士朗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在下并无转侍别家之意,请大人毋需多言。”堪助说罢,缓缓俯下身去。
“罢了。”他收起面上喜色,轻声说道“余还有一事不决,便想听听堪助你的进言。”
“嗬。”堪助直起身,看着身前的甲斐国主。
“今川家臣庵原阿波守前日造访本家。”他微微摇了摇头“‘为了讨伐进犯河东两郡的北条,请您务必出兵相助’。山本大人,若是本家此时出阵骏河的话。”
“若是此时出阵骏洲,信浓恐怕便危险了。”独眼武士拿出腰间折扇,啪地一声,拍在身前的地图上。“所有欲与武田家为敌的信州国人、豪族,定会以植科郡村上、守护小笠原、还有关东管领为后盾,向武田掀起叛旗的。”堪助说着,便在南信浓之处从上到下划了一道。“佐久、诹访、伊那三郡想必定会战火重燃。即使武田家宰,板垣骏河守为军代,到了那时,也是决计无法支撑下去的。”
“但与今川家之盟约,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弃才是。”他抬起头,双眼紧紧盯着身前的山本堪助,“本家之所以能毫无顾虑地出阵信浓,便是依赖今川,断绝了北条之后患。因为此事,本家之中,亦是争论不已。堪助,依你所见,便没有两全其美之策?”
“若是如此。便让今川退兵如何?”堪助低着头,上身却坐的很直。
“纳尼!你是说,要背弃与今川的盟约嘛。”他问道。
堪助摇摇头,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非也,恕在下斗胆。在下之策,便是由甲州的馆主大人您出兵,仲介两家和睦。如今,继承了北条家的氏康殿下,在与关东管领上杉的战争之中,已是近乎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以其出让河东二郡为代价,交换义元大人罢兵;想来必定会成功。”堪助言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武田家主。
“唔。若是如此,不必兴兵而白白收回富士、河东郡的义元大人,想必也是心满意足了。如此一举两得之策,不愧是‘叁州之狼’啊。”他点点头,眯起眼睛,缓缓说道。
“嗬!”堪助亦带着一丝笑意,缓缓俯下身体。
自大田山归阵后的一月之后,松平左近便护送着宗家少主,松平千松丸回归叁州本领。与其一道,来到冈崎城中的还有侍奉于东条吉良家的神户城代高山千兵卫之使者。这便是说,以东条吉良为首的东叁河国人众亦对松平家表示顺从之意。
冈崎御馆,松平重臣阿部定吉带着一丝笑意,引领着一位黑衣禅僧走进评定间。
“雪斋大石居然亲自到访。”主座之上,松平广忠之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请问究竟有何贵干呢?”他双眼盯着黑衣禅僧,出言问道。
“贫僧是因骏府的馆主大人欲与冈崎大人重修盟约,加深两家之交情,而冒昧造访的。”
“松平、今川两家乃时代修好,义元殿下便是吾之兄长”他朗声说道,“还请大师不要客气,尽管吩咐罢。”
“既然如此,听闻松平大人尚未迎娶正室,骏府的馆主大人便打算为此前去牵线搭桥……”太原崇孚面带笑容,缓缓说道。
“您是说,让吾迎娶正室吗。”他出言打断了僧侣的话。
“的确如此。”
“那么,今川家中,是否有门当户对的女子呢?”跪坐在一旁的阿部大藏接过话来,开口问道。
“非也,并非如此。”雪斋微微欠身,“乃是请冈崎大人迎娶刈谷城主、水野下野守家之公主。”
“水野家不过是叁州之豪族罢了。”他轻轻说道,“若是如此的话,义元大人是否将本家小视是呢。”
“并非如此,请恕贫僧斗胆。骏府的馆主大人得知,冈崎大人对过世的虎姬公主甚为思念。”黑衣僧侣微微一笑,“这位春姬公主的生母华阳院殿,乃是冈崎大人您的……”
听闻姊姊的名字,他面上突然闪过一丝红晕。姊姊那几乎被忘却了的容貌,突然间又浮现在了她的面前。他便急促地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女子赶出了眼前。
“如此说来,这场婚姻缔结的话,便会成为与今川家缔结新的和议之证明罢。”
太原崇孚俯下身,“以贫僧看来,定是如此。”老僧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