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住手!快住手啊!……住手!住手!住手!”当老郝从挣扎中醒悟过来,当他察觉到魏秋道的异样时,已经晚了。
魏秋道如入魔障,他不管不顾跃入场中,瞬息便斩杀三名行凶者。然而他却没能顾及身后一名黑甲力士,此人正擎一把巨剑向他拦腰斩来!
魏秋道此刻只将自己全副身心,放在面前这一娇小无比的婴孩身上——这孩子双目未睁,四肢挥舞似正抓寻着什么。
就在一指之遥,这孩子的母亲倒在那里,双目圆睁,却已经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小子快走!”小心抱起婴孩的魏秋道,被老郝一脚踢飞。“快走,走啊!走得越远越好!”
看着魏秋道平安远去的老郝,自己却被一剑洞穿,他似无所觉,只是安心的合上眼。
江边废亭中,申儿的义父“哇”的呕出一口心血,几乎站立不住。“糊涂啊!竟然会去相信那个装神弄鬼的巫婆!我可是他们的亲叔叔啊!”
“侯爷,英、灵二王联手通缉,世间再强之势也莫敢逆之!还请侯爷速速离去,保全性命要紧!”
“这天下真的还有救吗?”侯爷怀抱一物,双目无神状若游离,只是痴痴的反复着这一句。
流民村中火势已极,置身废亭的侯爷及义子杨申都能望见那熊熊火光。
六年前,杨申就是被侯爷从火海里救出的。
这世界对人类从来是残忍的,流血、死亡、痛苦、哀嚎、残肢断臂、扭曲破碎的身躯……
这一切的一切,从来没有断绝……
远处传来阵阵低沉的轰鸣,渐愈临近。慢慢的,江面上波浪汹涌,天空中一架旋翼直升机逐浪而来!
这巨大的动静吸引了太多的注目,一队黑衣甲士急急向这里奔来。骤变之间,一队绿衣卫士破水而出,将侯爷父子团团护住,原是暗侍侯爷的亲卫。
“在这里的,一个都不许走漏了!”从直升机上跳落下来一人,只听他一声发号施令,黑衣甲士一片应是——这人就是他们的头领了。
“侯爷别来无恙?”这头领却是侯爷旧识。
“宋远成,原来是你背叛了我!”
“侯爷哪的话?这么大的罪责我可担当不起!我只是赶来看看侯爷,来见您最后一面而已!不过可惜呀,侯爷你始终是这么虚伪呢!”
宋远成:“多年不见,你仍是不改这假仁假义的嘴脸!”
“姓宋的,你这狗杂碎胡说什么!”侯爷闭目不语,却是那义子杨申义愤填膺。
“真是有意思啊,侯爷!这孩子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你这傻小子,侯爷的假仁假义,就是对你呀!侯爷,您说是吗?”
侯爷昂首闭目,似正暗忖当下生机。
宋远成:“侯爷您不说话吗?那我替这孩子问一句吧?——当年是谁为了王命,亲手灭了这孩子一族上千口性命的!侯爷!我只问,你敢答吗?”
(果然毒辣啊,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这一招釜底抽薪当真是漂亮!)
“多谢各位好汉仗义相助,我孙某今日却是对不住各位了!”侯爷长身而起,不顾那咄咄逼人的宋远成,却是向身前及四面赶来的壮士深深施了一礼。
“侯爷可是太过看轻我等了!今日来的这些,有一半不是为了侯爷你,而是为了这天下而来!今天我们若是不幸死在这了,也同侯爷一样,只是为了天下牺牲而已!”旁边一人朗声答道。
“说得好!我三绝堂便是如此!”
“还有我幽州十八燕!”
“还有我忠义门!”
“还有我四海庄!”
“还有我抚远局!”
“我积善宗!”
“还有我大刀会!”
“还有我!”
“还有我!”
……
只听四面一片呼喊应和,一时间群雄激勇、豪气冲天!
侯爷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涌上来,虽然八方黑甲茫茫无尽,已将这里一众层层包围——他一眼便识出,这是多年来他纵横天下,亲身总结出的一套常胜不败、横扫六合的步阵战法——寒霜杀阵!
今天却是要死在自己的战法里了。
已然身处绝境,候爷却禁不住的生出万丈豪情!
“今天让孙某与众兄弟——同为天下!”
侯爷转身向他的义子,他把怀中事物塞到杨申手里,“孩子,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照你自己的意愿过活吧!”
“义父!……”杨申,只是紧紧的抓住义父的臂膀,一如当年火海逃生。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走吧,活下去!你是天命之子,活下来自然能够知晓一切。”
“想走,没那么容易!”这里的战斗终于全面展开,甫一爆发就向着最激烈演化,一时之间便已血流成河!
离废亭三里之外,无名土丘。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唉!”是朱阳与其花子师傅到了。
“看清楚了吗?小子。”
“看清楚了——他们这是在送死!”
“这次真的是一开始就没得救了,你也还是要做吗?”
“师傅,无论你再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还是一样!”
“既然如此,这次我准许你用全力。而且,不许失手!”
朱阳给自己的长矢换过箭头,搭弓拉弦、张弓如满月!“我答应师傅,绝不失手!”少年目露精光,神色坚毅!
下一秒,三里外,废亭上空,盘旋在半空耀武扬威的直升机骤然在一片火光中爆炸,“轰隆”一声巨响,化为一团滚滚火球坠下……
……
曾经……震天的喊杀声,怒嚎,刀剑相交之声……
渐渐的,变作枪炮声,哀嚎,熊熊大火猎猎之声,愈演愈烈……
终而,爆炸、轰鸣之声四起,震天动荡,朔风肆虐!
然而,一切终归平静。
掩杀声不见,痛苦呻吟渐弱,哀风呜咽着远去。
红日西沉,大地无光,暗沉沉的天幕下,连珠雨点坠落。
冷雨飘零汇成涓流,流过灰烬焦木,流过残躯败甲,浸透枯枝败叶、满目苍夷……
连绵的雨水洗刷着,腥红纠葛,一地的痛苦哀伤。
争斗……
该死的争斗……
多少曾经鲜活的生命因此黯淡坠入尘埃,多少离人破碎的眼泪晕花了笑颜,多少曾经热切的双眼永坠沉寂,多少从前的善良跌落深渊!
魏秋道自尸堆中爬出。
寒夜里,彻骨的冷雨,他在黑暗中远去……
烟波江上,杨申如浮尸起伏,但见他头脸朝下,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