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末年,天灾遍起,流民无数,饿殍遍野。
当世时局动荡不绝,各割据势力年年征战不休已近半个世纪,千年大劫进入倒数,预言之新计元即将到来!
……
天空中雄鹰在盘旋,尽管如血的残阳仍炙烤着大地,这却也是雄鹰一天当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刻。
“落日箭!”
蓦地一支追风劲矢,向着高空中正搏风击流的雄鹰狠狠袭来!
“铛!”只听一声金铁交击之响,劲矢透穿千米高空,却终究势尽,是怎么也奈何不得那满身铁羽的雄鹰啦!
说那雄鹰无端受了打扰,恼怒的当空盘旋两圈,却是终究没有飞落下还击,反而拔高升空躲进云层里去了。
苍茫的红土大地上,立着一位单衣劲装少年,那少年身背一口长弓,气定闲神,伸手接住自半空坠下的羽箭——火中取栗的行径,却是这般举重若轻。“回收,OK!”
原是他射的羽箭,当真少年英雄!
“还不走!等着喂鸟啊!”这少年英雄猝不及防却是头上吃了一记暴栗!什么人如此大胆?那一人衣衫褴楼破帽赤足,原是一老花子。
“射个鸟都射不中,以后还怎么在我身边混!
那雷鹰睚眦必报最是小心眼,而且它们群居,现在那鸟一定是去找帮手了。
再走慢点,明年今天我们就在下面庆周年了!”老花子兀自甩手走在前面,还不忘了时时回头喋喋不休。
英雄少年垂头丧气,跟在老花子身后亦步亦趋。形势比人强啊,他虽然不甘心,但是现在也只能愁眉苦脸的受教了。
原来少年英雄名叫朱阳,这会是随着师傅打猎修行来着。
这一老一少步履玄奇,明明不见他们走的有多快步子迈得有多开,却是眨眼间已走出老远,不一会就看不见了。
……
清溪畔,几株桃、柳。花开正漫,落英轻舞,共一棹碧涛春水路,是难得的烟柳画境。
隔岸,一队黑衣甲士满面风尘、暗甲藏锋突兀袭来,接着一个个径自踏入溪水顺流而下了。
……
溪流下游有一村庄,此处村中炊烟几许黄狗闲吠,有儿童与之伴耍。村头不时有流民持号排队入村——这里是一处“流民村”。
在村中望台上还看得到,这时村东有车队押运着物资浩浩荡荡的进村了。
尘土掀天之中,只看得清车队那擎天而起迎风招展的一面皂旗,无所镶饰的旗面仅书有一个斗大的金字“陈”。
“陈老的物资,陈老的物资。注意,注意!陈老亲自押运,陈老本人到了!”无线电里随即传来通告,望台上裴蛟持筒远望,他换过一个频道“那边还没有到吗?”
无线电里夹杂着电流声:“还没有,刚刚又来了两拨人,像是北面的,老六已经过去了。”
“让兄弟们保持警惕,小心点,应该就快到了。”裴蛟皱了皱眉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是!”
“还有,大家辛苦了。告诉所有兄弟……我以他们为荣!”
……
烟波江上,一叶孤舟,舟上端坐两人,孤舟无人操看只是任其自行顺流而下。端坐两人为一中年男子和一名弱冠少年。
“义父,那东西真的能够拯救当今天下吗?”舟上少年眉头深锁愁云满目,一派少年老成之色。
“申儿,你在担心什么吗?”上首男子和颜悦色,其人虽衣着单薄粗陋,却似常年身居高位之人,眉眼里总含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这却是他自己看不到的罢了。
“冥冥中自有天意。申儿,或许自我救你那天起,这一切都已是注定了,你要相信自己,你就是那天命选中之人!”
“义父真的觉得申儿能够做到吗?申儿恐怕,恐怕自己难当重任……”少年低下头来不敢直视上首男子。
“义父?”
上首男子良久无语,末了,终而伸出手来轻抚少年低垂的头顶。
“唉,是义父糊涂了!义父无端把你牵连进来,却从没想起问到你的意愿。申儿,是义父错了,真是难为你了……天意,这终究是天意啊。”
“义父,申儿愿意的!为义父,申儿做什么都是情愿的!申儿只是担心,申儿只是担心自己,自己不能……”少年羞愧得语无伦次。
“申儿,是义父对不起你!”男子本还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是开不了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走的路,或许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沉重的多!那却是太沉重、太可怕了……
……
流民村,正排队等待派粮的人群被驱散,一队官兵横冲直撞的闯进来:“陈老爷子,陈明通在吧?劳驾各位帮个忙,把他给我请出来!”
一个阴仄仄的军官越众而出,朝天放了一枪,他一众下属整齐划一的枪栓上膛,一瞬控制住现场所有人。
望台上目睹这一切的裴蛟,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他低不可闻的自语:“金蝉脱壳,功成!”
……
已然空无一人的陈府,巨大宅院中废园的偏井处。
“记住,一定要把东西亲手交到候爷手上,告诉他灵王已经背弃我们了!”陈老爷子,陈明通此刻真的苍老了许多,他蹒跚着回过身去,似在这一瞬间又老了十岁。
“陈老,保重!”一个身影跃入井中不见,悄无声息。
陈老爷子似无知觉,自顾的走入中堂去了。
……
敞篷运兵车上,青甲少年正在又一次检查自己身上的装备。
“书院的小子,在靴子上贴血型,很聪明,但是晦气!”满脸胡碴子的老郝靠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故意调笑道。
老郝的头盔被人敲了敲,“写遗书,一样晦气!”
老成的小队长端坐,向青甲少年“小伙子再给我们说说你的理想。”
“是!”他本习惯的要站起来,但这可是在车上,身边人拉了他一把,他才醒悟过来。“我的理想是让这世界回归和平!”青甲少年端坐,神情肃穆。
“很无聊,但是不虚伪。所以为了你的理想,要漂亮的活下去!”
青甲少年名叫魏秋道,是书城里出来的实习生,在同届里,秋道还是颇为优秀的一员,所以得以分配到这精锐的青甲营里来。
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原本他是不在名单上的。但是他主动请缨,硬是顶了后勤的名额抢了进来。说起来,还得多谢他的小队长,不然这难得的外勤任务,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的。
同时,另一边,在流民村附近,两队江湖人马相遇了。
其中一队浩浩荡荡足有近百来条汉子,个个虎背熊腰,钢浇铁铸的黑壮模样,就算是个子稍小的,也比寻常的壮龄人士要壮上一圈。
另一队相比之下就显得单薄多了,不足五十人的队伍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几个收拾得干净清爽的小个子,仔细一看竟是女娃娃!
这一队不管男女老少,个个都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只是他们的两只眼珠子,却全都是含着精光,亮闪闪的。
“嘿,老骨头你还在啊!”两边却是相识,各自就招呼起来。
“是啊,乌鸦嘴你不是也还没死吗?”
“又带新人,再坚持两年你这把老骨头也能桃李满天下了!”
“这你就错了,这次我们就已经是倾巢而出了。至于以后怎么样,都得今天之后再说了!”
……
“所有人全都给我听着——如今英、灵二王已昭告天下,誓诛逆臣巨鹿候,凡擒贼有功者,赏金十万,车十乘,粮食万斤,封千户候!”
原流民村中,黄狗倒毙,孩童啼哭,火焰冲天人影仓皇!
不多时,数里之外,原本堂皇气派的陈府大院也被滔天巨焰所吞噬!
……
“打起精神,让弟兄们活着回来!”裴蛟关上通讯,就当作是最后的道别吧。
“兄弟们,要活着回来!我裴蛟以你们为荣!”没想到他的预感终究成真,现在他再没有任何侥幸——视线中出现的黑甲身影,那是他永远的噩梦!
“疏散,快疏散!小赵呢!?叫他滚过来见我!不是让他带着百姓疏散吗?怎么现在人都退回来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铁塔般的壮汉,狰狞着狂吼。
“爷爷,小赵他……他回不来了!”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在他脚边跪倒,只这一句说完,就倒向一边——断气了。
“我的老伙计,还是给你说中了,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能为天下做点什么了。”壮汉身边,一个精瘦的老头满脸沉重的叹道。
魏道秋不懂,真的不懂,他原以为的外勤任务,如此劳师动众,声势浩大——是要去平定这一带愈演愈烈的匪患的。
可是现在他面对的是什么?这些人怎么看都只是手无寸铁的无根灾民啊!
他们衣衫褴楼,他们脚步虚浮,他们有气无力面若土灰,他们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更没有丝毫抵抗的意识!
他们只是在逃命,在逃命啊!
而自己,现在却要对他们持刀相向?
他们当中甚至还有大量的老弱妇孺,他们面对自己仓皇逃窜着——这样的人,真的是所谓的叛逆吗?
我手中的刀,真能够沾染这样的鲜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