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在江鸿书院中也没什么熟识的人,一连几天躲在宿舍之中温习儒家经典、经史子集,童生试考得内容并不复杂。一般由学政主持,考得也是诗词、经论、律赋、策论等,只要熟读理解经史,了解当朝律法基本上就可以过关。童生试一般十来岁就能参加,像沈沐这么大年纪的其实已经很少见了。
正所谓二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正是此理。十六七岁考过童生试就已经算是年纪大的了,但是想要通过其他考试考中进士却是很多人一生都过不去的关卡。
大梁的科举考试制度已经非常完备,分为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四个步骤。童生试在每年三月份由县里学政主持,考中的称为秀才;乡试在每隔三年的八月份举行,故此也称秋闱,由州府学政主持,参考的必须是秀才,考中的称为举人,也被人称为相公;会试一般也在三月份举行,故称为春闱,但是三年才有一次机会。不过此次考试地点却是在京都并且由礼部主持,并且只录取三百供士;殿试自不必多说,由皇帝在金銮殿上亲自策问,选取三甲,一甲只有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其他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转眼已过七八天,沈沐过目不忘的能力得到了充分的应用,虽然记住了不等于理解了。童生试一般考得的也就是背诵、默写这些东西,对于理解要求的不多。但是按照李明璋的要求,他此次的童生试估计至少也要进前十名才能光明正大的走进江鸿书院。天下奇才不知凡几,历史上七八岁作诗,十来岁作文的天才少年也是不在少数。沈沐对自己的斤两还是门清,要是作诗论对,毕竟熟读唐三百首,找几首应景的改改抄抄倒也不是问题。若真要考起策论,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很难去把握现在的政事,或许会成为他童生试的最大难关。
连续几天的苦读也是让沈沐精疲力尽,自然知道考前放松心情。悠闲的在书院中闲逛,书院中景色雅致优美,但是四周院墙遮蔽却是看不到山脚下的长江与汉水,不失为一种遗憾。
沈沐随意的散着步子,踏在石板地面上显得有些意趣。两个书生从旁经过,其中一人道:“许兄,明年的秋闱可有把握?”
另一人洒然一笑,虽然长相穿着都很普通却颇有些风骨:“尽力而为吧,哪敢谈什么把握!”
“你呀,总是这般谦虚,稳坐渔台也还是不露声色!”
许兄?沈沐心道,如果不提姓许我还倒忘了,之前那个大叔让我带的东西好像就是给一个叫许子恒的人。这已经来江鸿书院这么多天了,反倒把他交代的事情给忘了!赶忙上前问道:“这位兄台,你可认识一个叫许子恒的人?”
之前那人笑道:“你面前的就是许子恒!”被称为许兄的人也拱手道:“在下就是许子恒,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沈沐也是还了一礼道:“在下沈沐,之前在来书院的路上偶遇令尊,他托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多谢沈兄!不知家中二老现在可好?”许子恒眼中含泪尽是怀念,他到江鸿书院已经两年了,日日苦读至今。下定决心今年秋闱一定要中举才能回家,没想到家中父母却先托人来看望他,心中感怀可想而知。
沈沐自然将他家中情况悉数告知,既然知道父母康健自是高兴。沈沐又邀请他前往自己的宿舍,将他父母托付的东西给他。
许子恒紧紧抱着包裹恳切道:“不怕沈兄笑话,我家虽离书院不过数十里之遥,我却两年未能回家去看看二老。心中甚是思念,几天终于得到家中消息也算是放下这颗悬着的心,你今天一定要赏光同去畅饮几杯!”
反正今天打算休息,沈沐咧嘴笑道:“那在下就谢过许兄!”沈沐对他一见如故,加之之前对他父亲印象也很好,所以倒是和老朋友一样也没推辞。
许子恒微微一愣,没想到沈沐性子如此耿直,当即笑道:“沈兄也是个痛快人,我去把黄石邀上,一起去聚一聚!”黄石就是之前同他讲话的那个书生,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许子恒走到一起的朋友,个性想必也差不了太多。
几人结伴来到汉阳城中,找了一家不大的酒家,许子恒笑道:“为兄虽托词来请你们吃酒,只是家境贫寒,恐怕还得二位多担待了!”
沈沐是知道他家情境的,若是他今天打肿脸充胖子反倒让沈沐轻视,现在坦坦荡荡不作伪的性格反倒让沈沐起几分敬佩之心。笑道:“酒无贵贱,个中有情!”
黄石赞道:“沈兄讲得好,我们要想吃好酒就不跟你出来了!”
许子恒也是大笑:“还是你了解我!”三人落座,不一会儿功夫桌上菜肴就上齐了,一荤几素,虽不是大鱼大肉却也吃的舒心。
沈沐爬下天景山,肚子早就饿了,也不客气提起筷子夹起菜大口吃起来。许子恒笑道:“虽然菜是不多,沈兄也不必抢吧!”
沈沐也不抬头,继续奋斗随口答道:“吃饭这东西可不就是抢的吗!”
许子恒张大嘴,愣神半天:“沈兄张口尽是妙语,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一饮而尽,世上无一物不是争抢,自己走的这科举之路更是争抢最激烈的道路。想要吃饱饭、想要吃好饭不就是看谁更会抢吗?
许子恒邀饮,沈沐黄石二人自然遵从,都是举杯饮尽。但是他们二人必定是江鸿书院中的书生,到了哪里喝酒助兴必然不能像市井之徒那样猜拳。少不得吟诗赌酒,不能作出诗句当自罚三杯,见两人兴起,沈沐也不好推辞。心道,我三百首唐诗还怕找不到一首合适的不成!
酒家中人见江鸿书院的书生在此吟诗赌酒,无不纷纷喝彩,虽然不见得听得懂但热闹还是要看的不是。不一会儿酒家中挤满客人,老板为了感谢几人招揽生意还特地去加了几个招牌好菜,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沈沐自是吃的更开心。
今天是许子恒做东,这吟诗自然也是从他开始。许子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略微思索片刻便缓缓吟出诗句。诗句从他口中诵出似唱词一般,错落有致,看热闹的众人也是纷纷叫好,赢得满堂喝彩。他本人也是微微有些得色,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个文人不是自信心爆棚的人。别看读书人天天谦虚谨慎,当他拿出得意之作时的自傲可是比谁都厉害。
第二个轮到黄石,也是吟得一首,平仄相应,对仗工整。也是一首不错的小诗,众人又是一阵喝彩,这江鸿书院果然不愧为这一带最大的书院,从这里出来的秀才个个是能诗作对,信手拈来。
黄石见自己的诗句得到赞赏也是十分高兴,笑道:“总算不负江鸿书院的名头,沈兄,该你了!”
沈沐放下筷子,想了想笑道:“要不我还是喝酒吧!”引得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这都是从江鸿书院出来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许子恒和黄石两人也是目瞪口呆,从沈沐交谈和气度来看也绝非是胸无点墨的人,只是就算吟不出诗来,好歹也要说点文思不济的场面话啊。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今天邀请沈沐出来喝酒结果让其大丢脸面,这是何等不应该。许子恒不禁着急万分,口中圆场道:“沈兄大才,不能出彩的诗从来不吟,只是好诗难求啊!”
只是此话一出反倒让在场的人更加不屑,“切!原来江鸿书院也不是个个都有能耐啊!”“是啊,别看他在几人中长得最俊俏,可这肚子了里还是没真本事!”
沈沐浑然不觉,反倒是许子恒尴尬不已。这样一来,他反是成了挑拨离间的小人,更是对不起沈沐。不由的脸上如炭火中烧,沈沐见了他的样子,心道自己脸皮厚倒也无所谓,只是这时代的读书人是最要面子的。如果今天不能作出像样的诗反倒让许子恒今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影响了他的心境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仕途。
本来是不与张扬,毕竟唐诗三百首个个是精华,他还不想藉此出名,但现在不得不为了。想了想道:“许兄,要不你给我出个题目?”脑海中诗太多,一下不知道怎么选,让许子恒画个框缩小一下范围。
许子恒一下也没太明白沈沐的意思,定了题目自然更难写,这没题目你还没写出来,我该定个什么题目好呢?思来想去想定一个好些的题目,这正值早春,春的范围够大,而且历来叹春、思春的诗词众多,应该比较好写吧。想到这里:“要不沈兄就以春为题写首诗吧!”
“春!”沈沐沉吟道,脑海中飞速搜索着关于春的诗词,而且还要应景,口中缓缓吟道:“
二月常年暖尚遥,今年二月冻全消。
侵凌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
纵酒欲谋良夜醉,求学初至汉阳城。
长江无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阴来。”
随着沈沐吟罢,周围一片寂静,还是许子恒最先高声道:“好!侵凌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当真是好诗!这二月雪色全消,柳条初绿的春景被你一语道破,好诗!”又是赞叹一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虽不懂诗却也能听出其中韵味,春意暖、酒意醉,求学来汉阳,小舟渡长江!耳边再无鄙薄之语,黄石也是笑道:“好你个沈沐,害我白白担心你一场!”
沈沐撇撇嘴:“那你也是活该,谁让你们搞什么吟诗赌酒!”
店家也是跑来凑热闹:“几位公子尽情吃喝,我再给你们添几个菜!小二,还不过来给几位公子倒酒!”想必此诗一出,自己家的小酒馆可就不是原来的酒馆了,一段佳话流传远比什么广告都强,若是几人今后中了举人,还能再红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