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刘骥这一手“因势利导”的导流手段糙得很,瞒得过绝大多数人,却瞒不过宁若雨和裴天生这样的心思灵动之人。
幸好这些人都被他以太虚剑意湮灭阴阳混洞的一幕震得不轻,一时半会不会和他纠缠,如此一来,太虚剑意湮灭反而为刘骥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先天神灵显性,虽然最终湮灭的只是青云剑剑尖的一点太虚剑意,但显性之后被打散回归识海,受重创是事实。先天神灵甫一回归识海,刘骥马上就发现全身上下的情况很不好,稍有差池就要阴沟翻船。
识海中,巡天夜叉正在步步紧逼地追杀先天神灵,如果只是这种情况,那巡天夜叉分分钟就得服软。
关键在那团夜叉召唤出来的阴煞——还在脚踝处经脉处,没有寸动。正在太虚剑意湮灭,先天神灵受创的时候,一万多血种立即就催动阴煞乏力,使得这团阴煞徘徊在脚踝附近。
如果仅仅是神魂受创和阴煞徘徊也还罢了,经脉中替代先天神灵,前去引导催动阴煞的一万多血种,此时才是真正的杀手。
血种驱动阴煞随经脉下行是可以的,问题是血种时时刻刻都在自主吸纳精血,于是问题就来了,精血是神魂的根基,精血亏虚,神魂立马就感到一阵无力,血种催动阴煞不能一蹴而就,全身精血立时耗损了大半在血种上面,此时,本就已经受到重创的神灵还要应付巡天夜叉的追杀,分不开神来解决阴煞,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当初与太虚剑意争斗时,也没有这次这么危险,外人只见刘骥又稳住了身形,却不知道他此刻的形势,已然极为危险,只要外部稍有施为,一根稻草落下,这内里的恶性循环立即就要崩溃。
幸好,外人的反应给到了他一点时间,真的是幸好,杨能四人早已昏死过去。
剑心通明,无干他情。
局面虽然危险、复杂,所幸刘骥并没有心神混乱,自乱阵脚。
刘骥瞧着体内这般惨状,心中一时也是无限唏嘘:“神魂强比先天又如何,一遭算计,也是有死无生,我先前自认为无敌于同辈,还真是有些自大了,有些忘了之前赢下来的数次争斗,都是神魂层面的较量,没有碰到真正高深杀身手段,这次的阴阳混洞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杀身、杀神能杀人就行,身神俱灭是最好,杀身、杀神只得其一也不差!纵有上乘道法伴身,综合实力不行,仍旧不能让我横行修真界,渡过此难,唯有——谨慎二字,才能真正的护我性命。”
下一刻,刘骥狠下心来,借着巡天夜叉的鱼叉,让它给自己神灵割肉,不一会,识海中又多出了两千多的灵种,灵种割离,灵性依旧,两千多也差不多了,再等下,肉身就要崩溃。
下一瞬,两千多灵种一拥而上,缠住巡天夜叉,刘骥不顾先天神灵虚弱,心神一个扎猛子,替换了一万多血种,潜心开始引导催动阴煞离体,血种立即回归血海,一同与夜叉周旋,此时,濒于崩溃的肉身,才稍稍有些知觉。
夜叉阴煞离体,大小已经不到大蛇初吞时的一半,阴煞甫一离体,下半身冰晶顿时炸散,刘骥感觉到身外的异样,凝了一团水汽遮住要害。
缓缓睁开眼睛,精芒四射,刘骥趁着气势未衰,环视众人,神情陡然转戾,凶狠道:“你们不走,可还是有人想与贫道做过一场么!”
众人尚在回味之中,刘骥突然炸裂冰晶,明显已经脱开阴煞之灾,虽然都知道刘骥现在情况肯定好不到哪去,但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以身相试,直接上去和他杠。
“我们走!”
从头到尾看完了这一出大戏,心思沉重的秦明月,和宁家兄妹等人对着刘骥一拱手,转身离开。
“刘道友好本事,这番较量算是我们裴氏七兄弟输了,后会有期!”裴天赐是个不服人的,趁人之危也不是不想,但自家兄弟的手始终死死按在他的肩膀上,也只得抛出了这么一句就走。
“大哥可是还在想机会难得么?有一点,那刘骥说对了,我们兄弟是一起的,大哥你要是真在他这里出点差池,到时候我们六个即便能杀了他,又能怎样?!后天境争斗,终归只是争斗而已,上升不到斗法这个层面,出点意外,谁也没办法挽回,修真修真,晋升先天才是真正开始修真啊,后天三境不过是挣命罢了。”裴天生一番话,立时把裴天赐引得悠然神往。
“刘道友神通,元兵见识了,想必那周剑杨继志等人,绝无挑战道友的实力,这一遭也算是解开了贵我两门疑惑,道友既然无恙,那元兵就先行一步,日后望刘道友效仿前贤,又上老鹰崖,一叙情谊,再论道缘。”
刘骥目送众人离开,心中一口郁气疏散,眉间精芒立消,原本五大三粗的粗汉身形,好像气球被戳破了一样,瞬间就瘪了下来,好似一具皮包骷髅,头发也是瞬间发白、枯槁、不复有力。
“师兄,你怎么样!”曲如云大吃一惊,她修为较低,岳峰又重伤在身,两人便一直做了哑巴。
“师兄,这是你的包袱,之前我看你没管,所以就顺手拿在手上,免得被阴煞污毁了。”曲如云眉间神色自然,一脸关切,倒是不像作假,旁边的岳峰没了先前的脾气,这会也转过弯来,递过一套道袍,注视着刘骥,不做言语。
“这两人倒不是不分好歹的货色,曲如云重情,岳峰退去傲气,重义,此番事了,也算是结了生死缘分,日后可以一交。”刘骥虽然伤重,但剑心通明,看得透彻,开口道:
“两位且先离开秘境,刘骥无碍,但需要觅地休养一番才能出去,不如就此别过,他日当有重逢之日,若是外出之后有人问起我的事情,只需实话告诉他们我觅地休养去了即可。”
刘骥知道如果三人一起休养,能多谢照顾,但也少不了尴尬和麻烦,曲如云生性大方,没关系,但岳峰是个要面子的,如今虽然刘骥救了他的命,但结合他之前的言语,就有些打脸了,暂时还是不要接触过多比较好,等时日一久,此番结缘反而会如酒埋地下,历久弥香,所以他当即就主动要求三人各奔前程。
孤身一人,翻了两座山,刘骥又回到了许三世之前所在的山洞休养。
这连续两场恶战下来,他一身真气耗损严重,神灵萎靡不振,肉身形同枯木,说是油尽灯枯,也不为过。
识海中的巡天夜叉没了杨能四人的阵法维持,失去供养,先是追杀先天神灵,然后又连番斩杀了刘骥两千余灵种多次,只是灵种在识海中无有生死,先天神灵不死,灵种被斩杀之后,又复重生,累得它此刻只能在冰山顶上歇息,倒是没有自行消散。
心头万千思绪难平……
《血神经》和《青云决》自动运转,自有恢复精气神的功效,虽然收效极缓,胜在不须分心。
如果这两场恶战,全部采取《诛神刺》先发制人的方法,结果又当如何呢?
结果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里,刘骥终于静下心来,往事如风,可忆不可追,倒不如向前看,问道之路还长着呢。
刘骥依着《养神经》的法门休养恢复神魂,此法与《青云决》一法练三宝的锤炼凝实神魂不同,乃是一门类似神道的手段,刘骥按照法门观想自己为一方古神,掌握的是心景天地,天地之间有日升月落,有天清地浊,有血海生涛,有冰山云雾,有万千灵种生民……甫一施为,心神立即就感到一阵安和祥静,无思无想,神魂在这种安宁的享受当中,点点滴滴的恢复起来。
光阴杀人,不假刀兵。
刘骥不知道在山洞中休养了多久,反正出了修炼就是看书,书看一遍就已经记住,但每次从入定中出来,还是忍不住去拿,虽然每次都只是简单翻一遍,但时间一长,全部的书都已经被翻烂了。
此时肉身还是一副皮包骷髅的模样,但已经彻底稳住崩坏的趋势,而且得阴煞造化,筋骨硬朗了许多,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但要想恢复当初精血旺盛的样子就难了,目前全无办法,必须得另寻他法才行,所以只得放一放。
真气方面,算是因祸得福,体内经脉宽度大增,如果说以前是小溪流,现在有些大江大河的味道了,因为青云真意的关系,青云真气始终比血神真气强出一大截,也幸好青云真气包容,两者倒是并行无碍,只是血神真气虽然百般探查,周身玄窍始终不现,就让刘骥有点苦恼,和那一身愿力一样,应该是遍布肉身,偏还不可察觉。
先天神灵完全恢复,甚至稍有强壮的感觉,血海当中已经有一万三千多血种,有心之下,心意相通,刘骥甚至能隐隐感应到“司马平”也在逐渐成长,更令他奇怪的是那个冰山上的巡天夜叉,由于识海心境全部是他的神魂之力所化,这巡天夜叉日夜吸取的是他的神魂之力,所以就被灵种入侵、融合,成了他的又一个血种,只是这个血种,长得有些特别,是个高阶鬼神夜叉的样子,也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一想到这一万三千多血种嗷嗷待哺,他就不由头皮发麻,压力山大。
先天神灵所化青云道人的青云剑,那一丝太虚剑意还在,原先刘骥还以为它跟阴阳混洞湮灭了,不料却是如此神异,依旧只是一丝,不增不减,若有若无,只是他完全无法从从领悟更多。
包袱已经老烂,刘骥一一把东西都转到了指环中,三把青云剑,一个祭坛,一块妖字残布,一方古印,一把桃木剑,一个夜明珠。这就是刘骥的全部家当。
收拾了东西,也收拾了心情,是时候出去了,刘骥心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