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群狼的吼叫声在树林的另一端响起。月光散去,萤火虫飞走了,树林的味道全然消失,空气中仅有疑惑和惊讶。“我不是。”塔斯吞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说道。“我听见了临走之前,你和木西亚教皇的最后几次谈话。”金色的长发垂落在王子的双肩,遮住了他那张冰冷的脸蛋。单膝跪地的塔斯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看似天真的王子,咬紧牙关,紧握双拳,不是无地自容而是不知所措。事实上他认为对所有人的欺骗都是理所当然,在那个厌恶的国家,贪婪的人们不正是互相欺骗吗?如果要说最大的欺骗者,那一定就是统治者木西亚教皇本身了。
“王子殿下,你听到了什么?好吧,我来这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保护你。对不起,我,我对你隐瞒了,但,我对你是忠诚的!我接受你的惩罚。”塔斯闭上了双眼。虚弱的王子做出了从未有过的举措,他扯住了塔斯的头发,让他正对自己,严肃地说道:“惩罚?不,接下来,我要你看着我,我要告诉你,我并不喜欢教会,我讨厌教会的人!”顿时塔斯目瞪口呆,摊到在地上,望着沉着冷静的王子,不知所措之下更感觉不可思议。这是王子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强烈的反抗之态,这是第一次他听到有一个皇室贵族当着他的面说“不喜欢教会”这种禁忌之言,而这个人既然是一向顺从的王子殿下。
“所以,塔斯,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单纯。明天,我并不想结婚,我并不想娶那个公主为妻,我来这儿,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开那片伤心之地。所以,帮我逃出昂流斯国吧,我们一起逃出去吧!离开这里以及所有教会所掌控的国家。”这又是他第一次看见王子殿下明锐的眼神。他再次意识到原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活在虚假中,或许还有别的人,还有别的许多人。身份的错位使他最终在思想上犯了罪,然而眼前这个身份高贵,一直接受着教育的人思想上出了问题更是毋庸置疑的犯罪。内心里一股热气涌上心头,诚挚的愉悦感使他变得有几分激动,他思忖着,眼前这个人的话不管是不是真实的,这些都不重要了,最关键的是他已深信不疑王子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所谓的叛逆有罪者了。
“可是,您为何不在我们到达昂流斯国之前采取行动呢?”塔斯激动地站了其起来,直接质问王子。“因为,我不想违背父皇和教皇大人的命令,我也不想你受到教会的处置,而且我还是希望看看莉娜媞,我想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长相的女人。所以等明天我与她一同站在教堂前时,你就得随时逃离现场,因为到那时我会假装重病昏倒过去,然后你得立刻前往我的卧室来迎接我,带我出去,最后我们必须得消失在这个国家,避开所有的麻烦。”王子激动地诉说着自己的计划。他望着天空,露出了诚心的微笑,但脸色依然是苍白的。
黎明的鸡鸣声打破了沉寂一夜的万物,紧接着便是克旭黎宫殿的钟声,然后侍女、仆从们纷纷起身,为婚礼的筹备各就各位。士兵们也排好队开始巡逻。盛夏之花随着太阳的升起张开了双手,迎接微风的拥抱。鸟儿们从树林里成群结队飞向了天空,开始寻觅食物。作为孟加利亚王子的贴身骑士,塔斯也会被侍女们打扮一番,他终于穿上了昂流斯国骑士的盔甲,但脸上微微的喜悦之情实质上出自昨晚发现的惊人事实,不过王子过于天真的计划却冲淡了这种激动,他十分清楚逃走是十分困难的,找到一个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存活之地更是不可能的。
“叮——”婚礼的钟声响起,来自昂流斯王国的各族人士都来到了神圣彼西克大教堂,就连前不久被女王关押在福斯狼磷底狱的最伟大穆利截二世教皇也被释放出来作为婚礼的见证人。这时,王子殿下已身着整齐的礼服站在了彼得神甫的跟前,忧郁的气息未曾远离。塔斯并没有站在王子殿下的四周,而是选择了一个人群稀少的角落,随时准备撤离。“莉娜媞来了!”女王看见了教堂门前的一个身影,激动地叫唤起来,“她,今天真美!”一向果断强势的女王见到莉娜媞的到来,尽然落泪,或许她从年轻时代就不曾注意过身边任何美好的事物了,更别说一直深居自己内宫的雷蒙托夫公主。正当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这位慢慢走近教堂的公主时,塔斯却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对,没错那是昨夜的花香味,难道那神秘的女人也出现了?
乐师们见公主的到来,闭上了双眼,奏响了幸福和谐的乐曲。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不伸长脖子注目公主的。这位吸引万众眼球的少女,着一身洁白的礼裙,显然这是来自远方异国的丝绸所制。她那长长的金发被无数头饰妆点着。同样白皙的脸蛋上两颗绿钻石闪烁着泪花,尖尖的鼻梁下,一张涂着朱红色粉末的嘴巴紧闭着。人们看见这个精致美丽的少女,不禁发自内心地祝福她与王子日后的幸福。
站在教皇一旁的王子原本黯淡无光的脸就像是被什么点亮了似的,毫无血丝的面庞居然开始泛红。没错,他看见了公主的容貌,他也伸直了脖子,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新娘。与此同时,他的嘴巴张了开来,默默念道:“莎夏,她,她,她和莎夏长得,长得,多么的相似啊!”角落里的塔斯虽然思考着什么,但也因好奇心望向了公主。那一刹那,他的表情和王子殿下的非常相似,并且他也开口念了一句:“凯瑞尔公主。”于是下一秒,他和王子殿下的眼睛对视了,他们用吃惊的眼神望着彼此,传递着同样沉重的心情。
莎夏·凯瑞尔·孟加利亚公主殿下,克里亚联合王国现在的第七位皇室家族的孩子,为第二任王后所生,艾毕厄斯王子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可爱的人曾经给塔斯带来过光明。因教会的要求,莎夏总是穿着过于老沉保守,而且素色的面容总是显示出病怏怏的姿态,但比起眼前这位面容精致,浓妆淡抹的公主面带苦涩的表情,莎夏的微笑确实美丽大方使人亲近的,这是这位公主所没有的。但一切都已过去,她的身子早已冰凉,她死了。此时塔斯看着这位和莎夏面容十分相似的雷蒙托夫公主,头脑一片空白,心脏激动跳跃,身子僵硬麻木。“莎夏早已死了,莉娜媞并不是她。”神秘女人的声音即刻从他身旁传过。
梦被打碎,他瞬间惊醒,四处张望。一个冰冷的东西碰撞到了他的手,他的手不自觉地朝前方微微抬起。疑惑万分之下他看向自己抬起的左手,前方几朵花瓣奇怪地漂浮在空中,接着向教堂的大门飘去。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前去,心中满是神秘女人朝他微微一笑的面孔,的确,他想查明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窜出教堂,他焦急地寻找飘扬的花瓣,正如他所料,那几朵花瓣就像是精灵们所变,能任意飞翔。他一面追寻着漂浮的花瓣,一面猜测,这个神秘女人的身份。他想,她一定是巫师之类会使巫术的人。就在他走入花园走廊时,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后方克旭黎宫殿的钟声不绝响起。这时他才意识到教堂里面还有情况发生,王子可能按照原计划倒下,但是通过刚才他俩相望的眼神,他又猜测王子可能不会倒下,他也许会和公主通过仪式结为夫妇,不过塔斯下定决心,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然后,他也一定得留下来,为了那张相似的面孔。
他紧盯着前方飘飘扬扬的花瓣,已完全忘却关注四周的情况,恰巧因为婚礼,侍卫们都前往了教堂周围护卫,其他的地方几乎没有了人影,所以塔斯前行的地方愈来愈幽静。他前方是一座陈旧的宫殿,那宫殿旁的喷泉水池也早已干枯发黄。不一会儿,花瓣飘落到宫殿的门前便坠落在了地上,变回了普通原样。塔斯望着这被阳光照射着,却异常昏暗的宫殿,停住了脚步,深深呼了口气,推开了同样老旧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