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了树林的前端,一棵棵干枯的树枝正如在咆哮的人形雕像,笔直地站立在一片荒野之上,传达着寒冷冬天的一首首不幸之歌。不久,两名骑士从河底捞出了一块白色的塑像。那白色的塑像是闭着双眼的,他是一名沉睡的骑士,如同已经在战场上为教会献出了生命般,安静地睡过去了。白色的躯体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公爵夫人红色的大衣上睡过去了。
两名侍卫看着白色的塑像哑口无言。一旁的塔斯却完全看不出这白色的塑像是个什么,还振振有词在口中念道:“费米,就在这个地方掉入河里的,你们赶快去找他啊,不然他会冷死的!不要再抱着白色的石头玩了。”公爵夫人抖动着僵硬的脸蛋,瞪大了眼睛,两只手慢慢地抚摸着白色塑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接着,她张大嘴巴,开始喘气,连嚎了几声后,一把抱住了白色塑像,在紧咬牙关,泪流满面的同时,心中隐隐作痛,并越来越痛。
一位母亲抱着肉体渐渐腐烂的儿子的尸体痛苦地哭泣着,心中的痛苦顿时被仇恨所占据。她抱着儿子,直起了身看向塔斯。此刻怨恨蒙蔽了她的双眼,母爱最终转化为最锋利的屠宰武器,公爵夫人看着眼前的小孩,没有一点同情心,没有一点怜悯心,心中没有一丝认错的念想,反而内心的呐喊变成了咆哮,她想,竟然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再了,这个错又是谁导致的呢?是眼前这个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孩子!
看见男孩,她会自然想起男孩的母亲,赫迪莉娅,想到了赫迪莉娅,一切噩梦的源头便会让她感到又恶心又恐惧,她只好闭上眼睛,狠狠抓着男孩,心想范米尔继承不了家族的最高地位,赫迪莉娅的孩子也决不能继承,继承家族地位的必须要是自己的儿子!既然得不到爱情,怎么也要得到荣誉地位!
第一个牺牲者无疑就是这个原本就不该存活的孩子——塔斯?夫耶斑李戈?孟加利亚。被蒙蔽心灵的艾赫修斯?托福将孩子秘密地关了起来,同时她也将知晓全部事情的两名侍卫给了断了。从此以后城堡里没有人再看见过塔斯,他们都被告知范米尔和塔斯在那次行程中被狼所袭击,可怜的孩子被吃了,而骑士则受重伤所死。
为范米尔举行葬礼的时候,所有人都很难过,与此同时,艾赫修斯抱着棺材伤心地哭泣着,她落下自己的母爱之泪,心里自诩着,一切的错都是这个孩子导致的,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为了不一错再错,只有了断了他,才能真正事这个家族恢复平静,使一切变得正常。
艾赫修斯?托福?孟加利亚原本是布里克王国第四公主,同样受着教会监督的国度。在这样环境长大的公主,即使拥有娇惯的脾气,但在接受教会教导之后应该是有着崇高的礼节和美好的心灵。然而早已为人母的公主殿下心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可想而知千千万万的妇女内心真实所想是什么。然而每个人都不会知道,他们或许也永远不会知道。
冬日寒冷的故事还在继续。塔斯被关在了艾赫修斯卧室的秘密阁楼中。他失去了母爱,失去了贵族生活的一切,仅有的就只有掌控在别人手中的命运了。艾赫修斯每每想到儿子的死,都会将痛苦流露在塔斯的身上。伤痕累累的孩子同时又被狠毒的女人辱骂着,她告诉孩子“你永远得不到爱了,你再也受不到教会的洗礼,主会惩罚你的!”女人最后决定将孩子送往死亡的刑场。
雪融化了,春天的脚步不断靠近克里亚联合王国,然而寒意并没有被驱散。整夜哭泣的孩子终于累了,他停止哭泣却没法抑制痛苦的眼泪从心灵的外壳间流出。一个夜晚、一次分别、一场冒险、一次遗落,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更没想到的是原来慈祥的一位母亲突然之间就像是变成了故事中的邪恶女巫一般,使用各种武器来惩罚自己。原本应该接受骑士礼仪的他现在却被女巫告知自己命运的不幸,甚至那还未成形的信仰就此成了一种攻击心灵的致命武器,尽管他三番五次询问自己:“上帝是谁?主是谁?教会到底是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惩罚我?”
七岁的贵族小孩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从此之后他也再没有填饱过肚子,就连每天的饮水量也受到了限制。阁楼里面没有柔软的大床,没有通明的窗户,陪伴孩子的只有黑暗。饥饿的孩子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呻吟着,他的肺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导致他呼吸困难。他的嗓子也好似被刀片划了一下,只要他咽一口气,嗓子就疼痛难忍。最致命的是他的脑袋无比疼痛,像是有谁在他的大脑中灌了一群蜜蜂似的,不断刺伤他脑袋内各个血肉相连的器官。身体是冰冷的,脸蛋是滚烫的,即使他将自己被冻得冰冷的小手放在脸蛋上,浑身也是不舒服的。
第二日,他开始咳嗽了,当他每咳嗽一声,嗓子就像是被撕裂了般难受。他睁开眼睛寻找水壶,通过阁楼门外的一丝丝光线,他能感知到水壶就在他的身旁,但是整夜未食的他失去了力气,小身子一动也不能动。他奋力抬动自己的一支胳膊,可怎么也使不出力,像是双手已经和地板死死地黏在了一起般。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想习惯性地放声大哭。可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哭喊声,不会再有母亲的角色出现在他面前,抱住他,关爱他,也不会有像父亲一样的人来保护他。
他无奈闭眼,这时阁楼的门却被大打开,初春的阳光直射在他红红的脸蛋上。咳嗽着的他立即睁眼,一位母亲终于站立在他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公爵夫人,而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夏加尔。夏加尔被公爵夫人所命令,叫她禁止给塔斯喂食,直接将塔斯捆起来,堵住嘴,套在套子里拿到河里去扔了。年轻的侍女看见这可怜的孩子,却实在不忍心,她将自己偷藏的面包喂给了孩子。摸着孩子滚烫的脸颊,得知孩子发烧了,是不愿意干伤天害理的事。
但为了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她只有将塔斯套了起来送往树林。“可怜的孩子,对不起了。”夏加尔一面推着推车,一面看着套子自言自语道。凉风从北方吹来,被装在套子里的塔斯毫无力气去挣脱绳子,更没有力气吼叫,他听着女人的自言自语突然想到了范米尔。如今他依然不知道范米尔到底去哪儿了,难道他还在那条河里?难道夫人没有去救他?他会死吗?想到这里他眼中默默流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