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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摩诺星球的呼唤

中国南方的一座山水小城,初夏的时节,这里一点也不闷热,反而是一份清凉。当夕阳渐渐西下,刚才还如玉带般缠绕山间的那条小溪,此时却闪着金灿灿的光芒,映照得周边的道道山梁似乎也闪出了一片金光。在一大片刚刚开始盛开的鸢尾花丛中,弓恒低头默默的拔着夹杂期间的野草。不远处一位中年男子在仔细的清理着一处坟璧上的落土。

“恒啊,你有几年没有回来看伯父了?”

“好几年了吧,我也记不得了。”弓恒情绪低落,心不在焉。

“小时候你爸每年都带你回来给奶奶上坟,今年连你爸也没回来了。”

“他遇到一些事情了。”

“你妈妈已经告诉我了。你们现在做的都是大事,我也操心不了,就希望你们都能平安一些。每年都能回来和我一起给你奶奶上上坟。”

弓恒抱着一捆收拾出来的杂草,从鸢尾花丛中走出来。弃完杂草后他转身坐在坟前的一把石凳上。此时,一阵清凉的晚风拂面吹来,眼前那一大片刚刚绽放的鸢尾花,顿时嬉闹抖闪起来。无数片蓝白相杂的娇俏花瓣,如万千蝴蝶般在翠绿的叶丛中翩翩起舞。

“太美了!”之前弓恒来到这里都是清明时节,他从没有看到过这些鸢尾花盛开的样子。他没想到它们盛开后是这么的漂亮。不仅是花,叶也很漂亮,那一片片如翠绿色蒲扇般扁扁扇开的花叶,映衬着如此清纯的蓝色小花,正如少女撑开的裙摆。这样的花,配上这样的叶,让每一株鸢尾花都如一位少女般青春而无暇。

“漂亮吗?”弓恒伯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坐在弓恒的身边。

弓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你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花。”

弓恒没有出声,依然望着眼前这片娇美的鸢尾花,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伯父:“伯父,为什么我爸爸说,我爷爷是跟他自己画中的女人走了?”

弓恒伯父没想到弓恒会问这个问题,他没有作声,只是抬眼望着远方的小溪和山梁。弓恒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痛楚。对于弓恒伯父而言,这份痛楚从他的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一直萦绕心间。许久,弓恒伯父悠悠的开口说道:“恒啊,你说的那个女孩,伯父虽然没有见过,但想必一定是神仙一样的美。”

弓恒低垂下头,神色有些黯然。

弓恒伯父轻叹道:“你爷爷是个很优秀的画家,可他却爱上了自己画里的女人。其实,每个男人心里或许都有一幅画,画里站着的就是他这一生里认为最美的女人。”

弓恒沉思着,过了一会儿,他转头问道:“伯父,你心里也有这么一幅画吗?”

弓恒伯父回望了一眼弓恒,笑着说道:“伯父心里也有画,伯父心里最美的女人就是你奶奶,她不站在画里。”

弓恒转过头去,面对着远山和夕阳,他嘴里轻轻的念着:“最美的女人只能呆在画里。”

水星轨道上,星波安静的站在摩诺的身边,远处巨大的太阳在烈烈发抖。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了吗?”

“摩诺-卡西-欧德连。”星波没想到摩诺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就告诉他了。

对于星波心里的微微惊讶,卡西-欧德连似乎没有在意,迎着那阵阵吹来的太阳风他默不作声。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道:“我有一事相求。”

“求我?”

“是,或许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

“谢谢你的信任,可是你要我做什么呢?”对于摩诺的信任星波很高兴,但他确实不知道摩诺想要他做的是什么。

“我想要你前往摩诺星球,把我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告诉给我们星球的人。”

星波非常惊讶:“前往摩诺星!这我怎么能做得到!”

“对于你,这并不难,等我离开后,什么时候你再在太阳里看到有一个‘量子等位点’时,你直接跨进去,它就会把你带到我们的主星摩的。”

“你还会回来!”卡西_欧德连的话让星波很兴奋,可又有几分迷惑:“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给你们星球的人呢?”

卡西-欧德连没有说话,他仰头环视星空,似乎想要找到摩星系的所在。过后,他语带伤感的说道:“我回不去了,我也不能回去!”此时在他的耳朵里似乎又一次响起了来自巨塔之巅的那一声呼唤:“欧德连——”,卡西-欧德连无法确信这呼唤里是否包含了瓦悟娜对他的理解,但这声嘶力竭的呼唤声本身已经让他知足了,遥远的摩诺星上,这或许就是他拥有的最后一丝安慰。

从卡西-欧德连的语言里,星波能感觉到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过很多故事。尽管他心中依然充满好奇,但看到卡西-欧德连那忧郁而悲伤的神情,星波也就不愿再开口去问了,于是他转开话题,问道:“你如何确信他们一定会跟你离开。”

“他们必须抓住我,或消灭我!否则他们所做的许多努力或都将功亏一篑。”

“为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他们太多的秘密,尤其是现在,因为你们的努力,让我了解到了更多我之前所不知道的核心秘密。所以现在,他们必须不计一切代价,阻止我回到摩星系。”

“因为‘我们的努力’!”卡西-欧德连的话让星波有些惊讶。

“‘僵死病’,我们整个文明穷尽才思,却世世代代也无法解开的秘密,你们帮我们解开了。你们是让我们羡慕的,作为优秀的生物种类,你们不仅拥有无上的智慧,而且还拥有非常先进的研究条件。”

“难道这些研究条件,你们还不具备吗?”

星波的话让卡西-欧德连陷入一种痛苦:“虽然我们的文明发展时间比你们长了很多,但我们的整个文明发展是畸形的,在数学及部分理论物理学方面,或许我们已经大大领先于你们,但在生物学及工程学方面我们却毫无建树。因为恶魔驾着战车就盘旋于我们的头顶,每当我们在这些方面发出一些希望的嫩芽,它就会及时出现并毫不留情的将这颗嫩芽拔除。”

“一场可怕的进化实验,一个受控制的文明。”星波心内心嘘唏,但对于卡西-欧德连所描述的这个“悲惨”世界,他始终不敢完全相信它是真实的。“那你是如何能够来到地球的?”

“一场阴谋,一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阴谋!”卡西-欧德连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起初,我的计划只是希望能够进入那些神秘的巨塔世界,它们困扰了我们整个文明千百万年,但让我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个计划最终给我带来的比我所能想象到的多出了太多,太多。”

星波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卡西-欧德连,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或许是因为我的计划给他们产生了太多的迷惑,为了解我的更多情况,他们居然把我变成他们的形态,而他们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能从他们那里逃脱。”

“这就是你为什么能从生物态变成电波态,进而穿越时空跑到我们星球的原因?”

卡西-欧德连点头。

面对卡西-欧德连的痛苦,星波沉默无语。想到地球上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似乎已经深切体会到了,那来自遥远摩诺星球上的绝望和无奈。“不!不能!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在地球上发生!”

文昌航天发射场的候乘大厅里,瑞莎的表情轻松,当弓恒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她像一只小燕儿般“飞”了过去。

“瑞莎!”弓恒远远的也看到了衣着鲜艳的瑞莎。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是吗!你来中国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呀?”

瑞莎反问道:“你决定再去火星,为什么要到快走了才告诉我呢!”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伤感和责备,但是她那两道弯弯的眼睛里依然带着笑意。只要能见到弓恒,在她心里似乎一切的不快乐都已烟消云散。

“这次决定确实比较突然,是青年营安排的……”

瑞莎似乎并不在乎弓恒的解释,依然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去吧,或许不久之后,我也能去火星上找你了!”

弓恒睁大眼睛,不知道瑞莎什么意思。

“青年营又开始招募自愿者,你不知道吗?”

“你参加啦!”

“不仅参加了,而且还通过了选拔,下个月我就要去俄罗斯的训练中心接受训练了。”瑞莎说着,眼里闪动着幸福和得意的光。弓恒也是满心的惊讶和激动。

相逢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登箭时间到了。临别时,瑞莎突然伸开双臂。弓恒看着眼前恬静可人,充满活力的“小公主”,略微有些羞涩,而瑞莎的眼里却始终闪动着期待的光,她固执的张着双臂一直站在那里。略微迟疑后,弓恒有些笨拙的走上前,他刚张开双臂,突然,瑞莎扑了上来,一下紧搂了弓恒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瞬间,一种触电的感觉,穿透了弓恒的全身。惊讶,欣喜,羞涩弓恒一下也分不清了,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瑞莎第一次感到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到脚,在她的心里有一种收获的喜悦,又夹杂着几分害怕失去的忐忑,以致于等弓恒羞红着脸转身匆匆的离开后,她还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弓恒的背影远去。

此时火星上,青年营的生态城建设工地又开始慢慢的变得热闹了起来。那巨大的火星棚穹顶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棚内几处大型的建筑工地上,大批从南红洋基地调过来的机器人在留守营员的指挥下,正在紧张而有序的清理着被废弃的大量建筑垃圾。过去青年营几乎不和南红洋基地来往,伊藤羽上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南红洋基地会投入这么大的力量来支援青年营的生态城重建。但无论如何,眼前的场景还是很让她激动的,她多么希望次郎叔叔也能看到今天的情况。

火星上,对青年营生态城的重建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展着。地球上,对“僵死病”的致病机理的寻找也在分秒必争的进行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让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心头都是一凛。从汇报人员所展示的全息影像里,叶婉娻已经看到了创智刚刚建好的磁屏蔽实验室现在的一幅惨状。莫名的一股恐惧,在她的心头涌起。弓星河跟他说的一切现在都已得到证实。除了创智的实验室,来自全球多个著名实验室,及其他一些大型科研装置的坏消息,还在接踵而来。对于人类,这不啻于又是一场全球危机,而它来得更加的激烈,更加的叫人猝不及防。

叶婉娻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们的机器人会成批失控!这在创智二十几年的发展过程中,还是第一次发生。何况HIR-16是创智的最新,也最成功的一款机器人平台。基于该平台,创智研发出的各种不同类型的机器人,几乎遍布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基于该平台的机器人,居然大批失控,而且不约而同的聚集起来,集中向当地的一些重要科学装置发动冲击,这绝对不是什么工程失控的问题。“我要去一趟卢塞尔!”叶婉娻心里默想着。

“该发生的,果然都发生了,下面我们该怎么办?”卢塞尔基地的波镜室里,弓星河焦急的问星波。

星波也给不出答案,他怅然的说道:“我们已经尽力掩饰了,但我们的计划终究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显然他们已经感知到了我们在行动了。”

“其实,即使没有知道你们现在所做的,他们也会采取行动的,因为你们的科学能力已经达到了可以破坏他们的计划效果的地步。为了保证他们的计划不被废弃,他们是一定会出手的。”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陈妤诗转身问摩诺,她还不知道摩诺的真名是卡西_欧德连。

卡西_欧德连转身看着星波,缓缓的说道:“或许该到了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了,而且越快越好!”

“为什么?”陈妤诗有些迷惑亦有些着急。

“我才是他们最大的目标,我的离开应该可以给你们带来短暂的安宁,至于你们能不能最终逃过这场劫难,那只能靠你们自己的努力了……”

当星波和卡西_欧德连离开波镜室后,叶婉娻转身对陈妤诗说道:“普路同,你听说过他们吗?”

弓星河不知道叶婉娻是什么意思,而陈妤诗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却点了点头。

虽然已有准备,但对陈妤诗的直接承认,叶婉娻还是有几分惊讶:“能帮我联系上他们吗?”

“做什么?”

“他们有着地球上最强大的智慧,现在面对全人类的共同灾难,他们应该和我们一样站到第一排。”

陈妤诗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说道:“我试试吧!”

太阳上,尽管辐射层的那些高能粒子狂猛而爆烈,但星波和卡西_欧德连所看到的却是一片平静与安详。乳白色的背景下,时不时在他们眼前晃过的那些奇幻“小球”,似乎也是来为卡西_欧德连送行的。其实星波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送行,也许这次离别之后,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想到这里,星波开口问道:“离开太阳系后,你会去哪里?还会回来吗?”

卡西_欧德连转头看了一眼星波,脸上挂着一丝悲伤:“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星系了。”

“你不会离开?”星波有些不解。

“离开这里,无论我逃往哪里,他们都会很快发现我的行踪的,而且他们也一定会重新回到你们的星球。”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带着这个量子等位点向太阳深处逃去,直到太阳内部的量子致密层把我反弹回来为止。”

“啊!那我们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星波难掩一丝兴奋。

卡西_欧德连非常感激的看了一眼星波,但脸上却掠过一丝凄笑。他真想伸手去摸摸星波,或许只有星波算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朋友。“我不会回来了,只有量子等位点会被弹回来,而我将永远留在你们的太阳里!”

“啊!为什么?”

“量子等位点只是一个时空域点,而你我却是实实在在的生命……”

星波久久的沉默了。

“他们是我带到这里的,或许,这也是我能给你们这个星球,所表达的最后一丝微小的歉意吧。”

望着卡西_欧德连,星波觉得眼前这位“外星人”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星波觉得在他的身后始终有一个不愿让自己去探知的时空深渊。而熟悉,则是因为在这个让人无所适从的电波世界里,他是唯一能够真正告诉自己,路在何方的人。而他身上所带的这份悲悯,更加让星波觉得他和自己是这么的可亲。星波抬头望了一眼前方那片五彩斑斓的“迷幻之墙”,他缓缓开口说道:“你的星球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到那里后,我如何能和你的人类取得联系?”

卡西_欧德连的眼光突然一闪,他转头看着星波,感觉星波的周身闪动着一层轻轻抖动的微光。自己确实没有选错,眼前这个人就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可以信赖的人。他所要踏上的也将是一条不会比自己所走的更平坦的道路。这真是一场送别,既是星波对自己的送别,也是自己对星波的送别,没有惋惜,没有悲戚。他们来自两个相隔遥远的星球,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文明,但他们却天生的各怀使命,寰宇之间,这是两个真男人。

“瓦悟娜,你必须找到瓦悟娜,只有她和我知道摩诺星球的一个共同秘密。”

“什么秘密?”

“你找到瓦悟娜后她会告诉你的。”说完,卡西_欧德连手指在自己身上一划,在他指尖之间一片微微发蓝的湍波圆环在轻轻抖动着,之后他低声的说道:“如果能见到瓦悟娜,也请帮我把这个带给她。”

星波伸手刚想接,只见那小环已经颤悠悠的滑了过来,迅速化在他身上的湍波流里。星波学着卡西_欧德连的样子在胸前轻轻一划,那个小环又出现在他的手指间上,他轻轻一放,小环立即又回到他的身上。

就在星波还在摆弄那个湍波小环的时候,卡西_欧德连已经向他的量子等位点走去了。随着他的靠近,原先只有巴掌般大小的量子等位点,迅速扩张到和他的体型差不多大小。卡西_欧德连回望了一眼星波,目光中满含着期待,他再没有什么犹豫。“欧德连——”此时在他的耳边似乎又一次响起那声来自遥远摩诺星球的呼唤声。伴随着一阵奇异的光芒闪现,在星波的眼前卡西_欧德连和那个量子等位点已经消失得毫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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