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外的世界山高水长,光怪陆离尽皆显现,是一个小汉从来没想过的神奇的地方。
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青菜也可以做出肉的味道,衣服的作用不仅是裹身,还可以是身份的体现,山村外的男子不用日日耕种,城池中的女子竟是这样的窈窕。
小汉是如此的兴奋庆幸,为他所没见过的一切兴奋,庆幸自己可以从自己的浅井,游进如今的汪洋。
他真的就像是跃入汪洋的一条鱼,为大海的一切所着迷。用尽全力去融入新的世界。他要尝尽世间美味,体验他之前错过的每一次新奇。可小鱼终究只是小鱼,没有真正的成长,脱下华丽的外衣就又变成了默默无名的小鱼。
身上带的钱很快花光了,身无分文的他这才想起了自己出来的目的。他出来,是为寻找仙人修习仙术,家中,还有等他归来的父亲。
他又开始了旅程,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城市,他所不了解的外面的世界。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栖身之地都没有的人。他们日日以乞讨为生,沿街磕头,被人毒打,也只为了让让自己可以活下去。他们一无所有,包括死的勇气。
而现在,小汉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没有一技之长,他只能挨家挨户的乞讨。看到别人家小孩手里拿着一个糖葫芦,开心的舔着,他这才想起临走时老汉给他的口袋。
他拿出这个灰布袋,掏出里面的山楂,早已干瘪。里面的饼子结实实在,倒是可以作为今天的晚饭。
看着手中的山楂,他更加坚定了要寻得仙人,修习仙术的决心。
几经周折,他终于打听到,在东海尽头的也邙山,有仙家在山上创建仙门,招收有天赋的弟子。小汉打起精神,一路乞讨,历尽艰辛,终于来到了也邙山,并且顺利拜入仙人门下。
十年,白驹过隙,沧海桑田,于仙人而言只是一瞬,小汉却早已褪去了年轻时的莽撞,步入了成熟稳重的中年。
“徒儿,你天赋不错,十年修行,你的修为已经大有进展。可在为师看来你将止步于此,很难大有精进了。”白须白发的仙人闭目低言。
小汉一惊,俯身求教,“请师父为徒儿指点迷津。”
白袍仙人仍旧纹丝未动,“修道之人岂能没有道心。”
“道心?”小汉迷惑,“敢问师傅,如何才能找到道心?”
“你当初以乞讨寻得我也邙山,今日不妨也用乞讨来求得道心,等你遇到一个能在半夜为你开门,并迎你进门的人,你不妨问问他道心是什么。”仙人指点迷津,小汉叩头道谢。
十年未曾乞讨的小汉,又换上了麻布葛衣,开始了新的,乞讨之旅。
他沿着东海,按来时的路一路返回。也算是有了经验,一路虽然风餐露宿,但总没有太过凄惨。
他想找到一个肯在半夜为他开门的人,但一路上的人,不是对他的叫门置之不理,就是在开门时满是怒气,鄙夷。
年纪大了,消磨没了年轻时的勇气,他开始怀疑,怀疑这样没有目的的寻找是否正确。
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轻敲一户人家的房门。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动静,他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刚想转身离开,门开了。
一佝偻的老人出现在房门后,昏暗的月光下,老人的身形是如此的渺小。
“谁啊?”声音沙哑,苍老。
“大爷,打扰了,我是路过的旅人,想在你家借宿一宿,能否行个方便。”小汉躬身行礼。
老人打量了一下小汉,微笑着开门,让小汉进来,“孩子,进来吧。”小汉吃惊,步入门内。
小汉坐在有些破烂的小桌前,打量着屋子,屋子不大,有些年久失修,但还算井井有条。
过了半晌,老人端上了一碗热汤,小汉饮下,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大爷,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小汉和老人寒暄。
“睡了,不过我觉轻,听到叫门声就起来。”老人笑着说。
“怎么就您一个人在家?”小汉轻问出声。
“哦,是啊,老伴儿走得早,只有一个儿子,出远门了。”小汉一惊,紧握手中的汤碗。
半晌无人在说话,小汉轻嘬了几口汤。
“您,为什么让我进来?还给我喝汤?”小汉最终还是问出口。
“孩子,哎,说起来我儿子也该你这么大了。他也是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我就想啊,他是不是半夜也是无处可去?所以啊,总得为他留个门,热上汤,万一他哪天回来了呢,总得有口吃的不是。让你进来,也是结个善缘,我就想啊,我的儿在其他地方,也能有个人,可以让他进门,给他口热的吃。”老人吸着烟袋,不紧不慢的说着,昏黄的油灯下,昏花的老眼闪着寂寞的光。
小汉握住汤碗的手在颤抖,半晌,传来了抽泣的声音,他哽咽着,一口干进了汤碗。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道心是什么。离家多年,真该回去看看了。”
小汉一番手臂,一个竹简出现在手心。
“这是命简,您滴一滴血在上面,和您有血亲的亲人就算身在千里之外,也能听到您的召唤。让您的儿子回来吧,他还不知道有人在深夜等着他。”
小汉说着踏出房门,化成一阵风似的瞬间没了踪影。身后的老汉看着小汉消失,又看了看手中的竹简,呆立了良久。
虽然使用了瞬身的法术,但也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到家。
小汉看着阔别十年的家,一时只感觉时过境迁,眼眶发酸。
小院中的山楂树依旧那么高,上面的果实累累,红艳的果实配上低矮的院墙,给多年失修的茅屋平添了一股沧桑。
小汉向前走了几步,一推院门,果然没有上锁,快步走到茅屋前,站定,轻喊。“爹,娃儿回来了。”
屋内没有动静。
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小汉着急的推开屋门。
“爹!爹!你在哪?娃儿回来了!”
屋内空无一人。桌椅上的灰尘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小汉发疯了似的四处寻找,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踉跄着走出茅屋,一眼瞥见山楂树,泪如泉涌,跌倒在地,跪行到山楂树下。
山楂树下,是一块木牌,木牌上粗糙的刻着一个名字,正是老汉。
“爹,爹,娃儿回来了,回来了!我学得修仙之术回来了!”
“爹,你不是要等我回来吗?怎么就不等了呢?等我回来,回来孝敬您,教您长生之术啊!啊!爹!”小汉嚎啕大哭。
忽然,门口传来响动,小汉欣喜地抬头,却只看见一老妇。
“娃啊,你是小汉吧?”老妇试探着问。
“您是谁?”小汉起身。
“我是你隔壁的王婶儿,小汉啊,你可算回来了。”
“您进来坐。”小汉缓和了一下情绪,请老妇进来。
“我爹,他真的走了吗?”小汉看着木牌,哽咽着问。
“哎,是啊,都走了两年了。你这娃娃,一走就是十多年,连个口信儿都不捎回来。”
“爹,是我不孝,对不起你!”小汉跪倒在地,在墓碑前嚎啕大哭。老妇在旁边看着,只是叹息。
“王婶儿,我爹他留下什么话了吗?”哭够了,小汉直身询问。
“哎,你爹说啊,他等不到你了,所以让我们把他埋在这山楂树下。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树是你出生时就有的,是你的本命树,所以他要守着这树,守着这山楂,等你回来。”老妇说着,小汉听着哭的更凶了。
“我爹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小汉哭的口齿不清。
“东西?”老妇寻思了一下,“哦,你说的是那山楂吧?你爹啊他年年都做,做了就存起来,说留给你回来吃,都在那地窖里存着呢。”
小汉跑到地窖,打开窖盖,只见满窖都是大大小小的坛子。打开一个,里面的糖浆山楂被做成了蜜饯。
小汉掏出山楂,吃了一个,满嘴的酸甜,却填不了心下的苦涩。唯有抱着坛子,痛苦流涕。
王婶儿看着小汉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无言的摇头。
小汉抱着坛子,有些疯魔的自言自语,“爹,等着我,这回你一定不会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