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巷不光僻静,还真是深的可以。何尚云走后,我们又行进了许久,还真是有点“曲径通幽处”的意思。
子衿抓着我的手,不急不缓的走着,一副看戏的模样。我们的后面跟着红缨,这小丫头,又恢复了原来离她家小姐三丈远的距离,一寸不远,一寸不近。她看着前面的唐逸岚,面露疑惑又羞涩。目光转向一旁的司徒潇潇,又是一种重担在肩的凌然感。
前面的俩人倒聊得很是开心。
“逸岚哥哥,刚才那个姓何的你认识?”司徒潇潇偏过头询问。显然刚才触动不少,这会儿,连称呼都改了。
“恩——不认识。”唐逸岚想了一下,但随即又肯定的摇了摇头。
“那他见你干嘛要跑啊?他这玩笑未免也开的太真实了吧?”
“呵,傻丫头,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要是不出现,你还真准备和人家打啊?大家闺秀这个词,和你压根就不沾边啊!”唐逸岚说着,敲了敲司徒潇潇的脑袋。
“嘶——什么大家闺秀?我是将门虎女!和他打又怎么了?谁说女子不如男?”司徒潇潇说着,就要送给唐逸岚一掌。
唐逸岚轻松抓住司徒潇潇的手腕,居高临下的看着司徒潇潇,朗声叹息,“我没说女子不如男,只是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真的不想让你出去‘显摆’。到时候丢的,可是将军府的人。我可是很崇拜司徒老将军的,就算是为了他的面子,我也要制止你才行。”
“你!”司徒潇潇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仰视了唐逸岚半晌,后面的红缨急的都差点冲上去了,她才把手抽回,快走几步,不再理会唐逸岚。
红缨松了一口气,也快步跟上,路过唐逸岚时,抱歉的笑了笑。唐逸岚倒是不甚在意。不缓不急的走着,脸上还是张扬的笑。
小巷一时又恢复了寂静。这条小巷实在冷清,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肩上忽然多了一些重量,转头,便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身子再一歪,重心不稳的跌入子衿的怀里。
“你这一身的狐狸毛都是只可远观,单为亵玩的吗?都说狐狸天生火力旺,可你,倒是个异类。”子衿玩味的话从耳边传来,声音轻柔。
“嘿嘿,我啊,这就是太机灵了,都说一叶而知秋,我这可是一阴而晓寒啊!知晓寒了,当然就冻不死了。我可比那些对气温变化不敏感,不及时的采取一些措施御寒,结果冻死山林的狐狸,聪明太多了!”我窝在子衿怀里辩解着。
“哼,歪理。”子衿回应着,笑的有些无奈。
“你说的‘狐狸天生火力旺’才是歪理呢!至少你就一点也不旺啊!”我仰头看着子衿,笑的有些挑衅。
子衿一愣,没有辩解,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那倒也是,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不过没关系,让我这炽热的小火球来温暖你吧,没有什么可以抵挡我火一般的热情!”我说着,又往子衿的怀里钻了钻,鼻尖缭绕着竹叶的清香。
“呵,你知道什么是火一般的热情吗?不过这小火球倒是形容的满恰当的,只是希望你不要被我浇灭才好。”子衿半讽刺半开玩笑的说着。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子衿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我这才回过神,向前看去。
这是一间我意识中从来没有过的房子,如果这也能算是房子的话。门是不存在的,但显然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院子里面破烂不堪,东一块席子,西一块地的。上面躺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都是面黄肌瘦,身体虚弱。见到司徒潇潇来了,倒都从地上爬起来,笑着迎接。
“司徒小姐来了,大家快来啊。司徒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好久不来,今日来看看大家,看起来大家的起色好多了,最近怎么样啊?”司徒潇潇倒是没有嫌弃,反而热切的和他们寒暄着。
“哎,背井离乡,还能怎么样啊?不过好在有您和司徒府帮衬着我们,让我们有了一席容身之地。除了老人和小孩,我们这些身强体壮的,最近也出去找些活干,但这京都到底是不一样,很少有人,想用我们这些底细不知的人。”一男子回答着司徒潇潇的问话,满脸愁色。
“啊,你们先别急,我父亲已经在向朝廷请示这件事了,相信不久圣上会将大家妥善安置。哦,对了,我这儿还有一些银子,你们先救急,今日出来的急,倒是没带多少,过会儿,我再让红缨给你们送来。”司徒潇潇说着就要掏银子,红缨也赶紧递过钱袋。
“不可不可啊,司徒小姐。我们已经受了司徒家太多恩惠了。要是再这样,今生怕是无以为报了。”那男子连忙推脱,旁边的众人也是面露愧色。
“哎?四海之内皆兄弟,一人有难大家帮。这是祖父从小对我的教诲,如今你们落了难,我力所能及,帮上一把,是兄弟分内之事。”
众人被司徒潇潇逗乐,领头的男子最终还是接下钱袋,躬身行礼道“司徒小姐,今生无以为报,以后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只需司徒家一句话!”
四周众人连忙响应。站在门口看到全过程的唐逸岚,只是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司徒潇潇进屋,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的情况并不比园子里的好多少,地上仍是横七竖八的铺了些席子。相反,这屋内除了四面围了土墙,上面铺了茅草,有些御寒遮阳的作用外,还不比外面。因为通风不好,所以这里的气味,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和子衿虽然闻不到,但看到进来的三个人的表情,也就能想象的出了。
这里呆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子们,老人经不起折腾,都咳嗽气喘的,但看见三人进屋,还是面露笑意。小孩子们虽都面黄肌瘦,没个几两肉,但到底活泼,都一股脑的爬起来,往司徒潇潇身边围。
“司徒姐姐,你可算来了!”一稍大点的女孩率先冲过来,激动地叫着。
“司徒姐姐,你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了?一小不点男孩儿迫不及待的问着,但显然说出了这里大多数孩子的心声,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满怀期待。
“小猴子,你怎么就知道吃啊?司徒姐姐刚来,你也不叫个人。”刚才的小女孩闻言训斥着。
“小燕姐儿,你怎么老说我啊?别说你不想,你可是天天梦里都叫着桂花酥,桂花酥的!”小猴子出言辩解,名叫小燕的女孩有些脸红,作势要打小猴子。
“我叫你瞎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啊!司徒姐姐救我!救我!”两个孩子围着司徒潇潇一阵乱跑,逗得司徒潇潇直笑,站立一旁的唐逸岚脸上也涌出一丝淡笑。
“好啦,不要闹了,这是什么啊?”司徒潇潇说着,变戏法一样的从怀里掏出一样又一样的点心,分给了孩子们,惹得孩子一阵欢呼。
从这所房子出来已是黄昏,红缨显得有些着急,拖着司徒潇潇就要往回拉。司徒潇潇还没走几步,另一只手,就被身后的唐逸岚拉住。
“这些人是此次南县水灾逃难过来的吧?司徒将军是武臣,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起这些政事来了?”
司徒潇潇看着唐逸岚严肃的神情,感觉到他身上从前未曾显露得霸气,有些怯怯的回答,“逸岚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啊?父亲只告诉我这些都是国家的百姓,都是圣上的子民,臣理应为君分忧。难道帮助人也错了吗?”
唐逸岚仍旧拉着司徒潇潇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半晌终于面露笑意,“不错,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你以后,就做我的跟班吧,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司徒潇潇一把把手拉回,只气道,“凭什么?”
“凭我叫出了你的名字。”唐逸岚笑着回应。
“我不服!”司徒潇潇气势汹汹的做了个鬼脸,转身便被红缨拉着跑了起来。
“你很快,就会心服口服。”唐逸岚看着那鹅黄色的背影,负手而立,靛蓝的锦服被黄昏的光,打上了一层绯红。小巷深处,寂静独立,暮霭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