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楚炳文亲拟了一份聘人章程,令府里小厮跑腿往西城去张贴。
本想托同僚推举,只是有四位夫子的前车之鉴,想来也没人愿意接这烫手山芋,他也不想难为同僚。
待小厮一脚刚踏出书房,却见梁氏跌跌撞撞过来,拿着手巾抹着泪喊道:“老爷!不好了!定儿不知道得什么病,现在昏迷不醒,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楚炳文嗖的起身,脱口道,“昨日还好端端的!”
心下生疑,莫不是这孽障听说要给他另请先生而装病?
“今一大早丫鬟见定儿迟迟赖床不起,才发现不对,老爷,你先去看看!想想办法吧!”
两人疾步来到松竹苑,却见儿子全身一会红一会白,已陷入昏迷。
楚炳文伸手往额头一摸,只觉一会烫手,一会冰冷,转头高声吩咐道:“去!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记住!是医术最好的王太医!”
片刻功夫,王太医就急忙赶来了,擦了擦脸上的细汗,连茶水也顾不得喝上一口,立即对楚定进行一番详细诊断。
梁氏紧着手绢站在一旁,见他一会皱眉,一会深思,不禁急道:“王太医,我儿这得的什么病?还请快开方救治!”
王太医面露为难,摇头道:“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种病症,眼下也不好贸然开方子。”
“那....那可如何是好?我儿若是有个...我也活不下去!”梁氏腿一软,差点站不稳,楚炳文赶紧将她扶住。
“犬子眼下已昏迷不醒耽误不得,王太医医术超群,若是连你都没有办法,其他人更是...”楚炳文当机立断,“还请王太医尽力开个方子。”
一连数日,按照王太医的方子治下去,楚定就是不见好转,反而病情越发严重,几天下来梁氏自己先垮了。
半个月过去,宰相府里来往的民间杂医,宫里太医,甚至游医郎中络绎不绝,只是离开时都是叹气摇头,一副无能为力听天由命状。
一时间,丫鬟小厮奔走忙乱,整个宰相府陷入一片焦躁阴郁之中。
楚相别无办法,聘夫子的章程变成了征医榜文贴满整个龙城。
不少人走了过来围观,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楚相也真是艰难,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儿子还得这怪病!”
“是啊,据说请遍名医都医治不好,楚相为官清正,难道要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唉,虽说吉人自有天相,可楚少爷据说都生机全无了,难哪!”
这时,人群中站着一个灰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他远远看了一眼榜文,转身便走开了。
不多时却见这老道现身在楚府门前,守在门口的小厮是个机灵的,当今道士地位颇高,小厮见这老道样貌不凡,赶紧迎了上去问道:“这是龙城楚府,敢问道长,可是见了榜来医治我家少爷的?”
最近来来往往都是医师,也难怪小厮直接把老道往医师身上想,他也希望有能人能治好少爷的病。
“正是,还请小哥引见。”老道笑着应道。
见来人是为主人正事而来,小厮不敢耽搁:“道长,待我先去通报一声,您稍等,我片刻即回。”说罢转身便往府里去。
儿子病危,老妻病倒,楚炳文最近连日在家,托人四处寻访名医,此时小厮来报:“老爷,刚才门口有个道人要来试试!”
“试试?试什么?”连日操劳,楚相心力交瘁,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就是为小少爷治病的事。”小厮赶紧解释。
“快!快去把道长请进来,带到书房前厅。”楚炳文连忙起身吩咐。
老道被小厮领了进来,一路水榭楼台,苍竹翠柳,黑瓦灰墙,算不上富丽,倒是清幽,走入书房前厅,老道上前对楚炳文拱手:“贫道纪闵见过宰相大人。”
楚炳文见老道气度不凡,起身前迎拱手回礼:“道长客气了,请坐!”
抬手指了指茶几旁边的椅子,茶几上摆着小厮刚沏好的新茶,正冒着缕缕白气,透着清香。
老道也不饮茶,坐定便开门见山道:“老道自荐为楚少爷的病试上一试。”
楚炳文心下纳闷,这老道不在山上安心求道,却跑来应征治病,着实奇怪,若换作往日,贸然让一个江湖人物入府也太过莽撞,只是现在病急乱投医,哪顾得上这些!只道:“还请道长先去看看犬子。”
来到松竹苑,纪老道给楚定细细把脉,迟疑片刻点点头:“贫道能治,只是治这病却非一早一夕之功,需要数年时间才行。”
楚炳文心里石头落,多日来各路名医都无力回天,想不到这道人却说有办法,忙上前道:“这简单,道长在府上安顿下来便是!还请道长出手相救!”此时根本无暇考虑这老道士吹牛还是确有真本事。
就这样纪老道留下来给楚定治病,顺便把梁氏也调理好了,梁氏并非重症,只是连日忧思过度,身体不支病倒而已,听闻老道可以治好儿子,半个月便好了起来。
这日清晨,梅香一路从松竹苑跑到正堂,还未进正堂门远远便高声呼喊给主人报告好消息。
“老爷,夫人,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楚定转醒,楚炳文夫妇长长舒了口气,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去松竹苑看望儿子,宰相府总算扫除了这几个月的阴霾。
“多谢道长对犬子的救命之恩!”看望完昏迷初醒的儿子,楚炳文一路来到纪老道的听涛苑当面致谢。
略一迟疑,楚炳文向纪老道请教:“犬子一向顽皮,并不见体弱,好端端却怎地病倒了?请问道长,这是何故?”
“他有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幼时看不出来,一旦发作便是如此厉害,单用医术无法医治,须精通医理之人,辅以每月一次用精纯内力逼出体内的不足之气,持续数年才能根治。”
半年下来,楚定的病渐好,虽离根除尚远,但至少表面看上去倒与往日无异,楚炳文发现纪老道不仅医术了得,更是满腹经纶,心下不免萌生了其他心思。
思虑再三,楚炳文还是向老道开口:“犬子今年六岁,甚是顽劣,不喜读书识字。本早该启蒙,只是一直拖着,去年开始请了先生来府里教导,一年当中夫子却被犬子气跑四个,实在别无他法。”
“本打算另寻夫子,他却突然病了,这一病就是半年,我观道长学识渊博,见识不凡,是以有个不情之请。”
“额?你且说来听听.”纪老道点头。
“恳请道长为犬子治病时顺便教他读书习字,传授些强身健体的养身功夫,可好?”楚炳文面带尴尬,毕竟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纪老道面色一凝,思索片刻,捋须道:“贫道漂泊多年,年近九十,楚定聪颖,根骨极好,贫道也很喜欢,既然楚相有意,那贫道应了便是。”
.......
“唉!病都好了,还不许这不许那的,真是无聊!”楚定站在树下唉声叹气,病了半年,母亲看管的紧了,再不许上树下水调皮捣蛋,但比往日更疼自己几分,几乎是有求必应。
突然又想起上次把毛毛虫偷偷藏进几个丫鬟的手绢,被子里,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尖叫惊呼,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对着两小厮威吓:“今天不抓到十条毛毛青虫,你两就把千字文抄十遍,少一只抄一遍。”
浑然不知楚炳文见他病刚好些就给他找了夫子。
这时小贵子来到树下笑着喊道:“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现在就要见你呢。”小贵子是宰相的贴身小厮。
楚定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嘀咕:“虫还没抓够呢!”转头吩咐两个小厮:“你们留在这里好好抓.”
心下苦恼不知道怎的父亲近来却越发严厉了,不觉叹了口气:“唉,还是怀念小时候父亲..."
来到书房前厅,楚定见父亲和老道长相谈正欢,不由觉得心头不妙,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
见楚定来了,楚炳文召唤道:“楚定,还不过来,你不是一直找个武先生习武吗?纪道长不仅医术高明,武功更是了得。”
楚定顿时精神一振,眼睛一亮:“果真?”
“为父什么时候骗过你?还不过来拜见你纪师傅?以后纪师傅教你,你得好好聆听教诲。若不学好,我剥了你的皮!”楚炳文软硬兼施,示意楚定上前拜师。
“学生拜见纪师傅!”楚定上前对纪老道行师礼脆声道。
“甚好,起来吧!”纪老道看着眼前这小子,露出满意之色,忍不住抚须含笑道。
从此,纪老道在楚府真正安定下来了,一边根治楚定的不足之症,一边授业。
翌日,楚定怀着满腔热情早起,来到纪师傅的听涛苑,却见纪师傅盘腿打坐,双眼紧阖,纹丝不动,不由恶习不改,伸手想去扯纪老道胡子。
到了半途,迟疑了一会还是不敢下手,转而扯着老道就是一阵乱摇:“纪师傅,醒醒,你醒醒!不是说今日开始传授我武艺么?我来了!”
纪老道悠悠的睁开双眼笑道:“小子莫急,咱们上午先读书习字,下午再学武不迟.”
楚定哪里肯依,囔声道:“什么!读书习字?这哪儿行,父亲昨天明明说好是教我习武,怎的又得认字了?我找母亲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