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孝棠两日之后再去送礼的时候,吴教谕不声不响地收了下来。王孝棠便请教他关于《论语》《大学》等书中不解知识。吴教谕似有似无地指出其中一章给他仔细讲解,如何破题,如何承题,如何起讲,如何入手,如何起股,如何中股,如何后股,如何束股。
然后王孝棠开写却让吴教谕哭了,你这狗爬的文字,交什么卷子啊,第一轮就会被淘汰。只好对王孝棠说,如何来写我已经告诉你,至于选中选不中,那是胡知县和老天爷的决定了。
王孝棠明白吴教谕在**裸地歧视自己的毛笔字水平,作为一个先用铅笔,再用钢笔,最后用电脑的现代人,毛笔字写到自己这种水平其实不多地。他感谢了一番吴教谕,说取中取不中天注定嘛,不过老天爷一向站在自己身后。吴教谕只能勉强地笑了笑,心说你这狗爬体字若是取中了,那胡县令一定是瞎子。
这教育腐败之事到了本朝后期更加严重了,自然有那死脑筋的读书人,但绝大多数人都开始为自己生活思考,如吴教谕这样因为穷困而贪墨的大有人在也不差他一个。毕竟明朝官吏待遇极低,真靠着奉银过日子,全家只能活一个。而至于那道德标兵东林党人,也不乏舞弊才中进士的,至于取士的时候东林党人的后代更加是优先考虑,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教育腐败了。且能入得了东林党的,几个不是世家子弟,缺钱缺关系,岂能成为东林党人。
王孝棠知道自己的底子,正常参加科举考试肯定不行了,所以他只是想过童试,搞定秀才功名便满足了。
终于到了童试的日子,整个魏县热闹起来,魏县三百多学子纷纷前来县城参加童试,从皑皑老者到总角学童,参考的人当真是五花八门。有钱的坐着轿子过来,没钱的两条腿走来,聚在县学夫子庙前当真热闹异常。
胡知县胡方顶与国子监派来的巡查国子监教授李云(书友皇图哥舍友扮),本县县学吴教谕以及四位教导纷纷出来主持,先是拜孔夫子画像,然后由胡县令宣布皇恩浩荡,因去年耽搁的童试今次举办,众人随后山呼万岁遥拜京师万岁爷。
随后,三声炮响,魏县上下三百多学子陆续进了考场,便开始了为期五天的童试。
这五科考试分别是考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王孝棠对于这次考试那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的,毕竟他忽悠了主考官县令胡大人,又从吴教谕那里得到了提点,打开试卷一看,果真就是那句话。
很好,很强大!
只是现在王孝棠唯一的难题是,巡查的国子监李教授会不会找茬呢?他也曾打听了一下国子监的一切,但是国子监的离李教授神秘的很,一直没有露面。
考试的地点正是县学之中,王孝棠坐在这如同茅厕一般大小的天地里,当真是感觉无比别扭与惆怅,还要连续考上五天。如此狭窄的地方,竟然吃喝拉撒都在此地,而且通风又不好,这味儿……据说接下来乡试,会试,殿试都必须在这种如同茅坑一般的地方完成,这童试不过是小儿科了。
关于科举考试,王孝棠印象中国产电视剧导演很逗比地这样拍摄,说是某个皇帝心血来潮,就伪装学子去参加科考,而一个大臣的女儿也心血来潮,女扮男装去参加科考,然后两个人一个中状元,一个中榜眼。这不是胡扯吗?参加科考的人必须都是监生或者举人,哪有随便伪装就能过去参加科举考试的,这又不是过家家。
不过对于这次考试,到有一点比较人性化,每个人都会给好几张白纸做卷子,防止有人胡乱涂抹,能最终交出一张整洁的试卷。
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王孝棠每天一拿到考题便很快写好了试卷,然后很无聊地打发时间,便在多余的宣纸纸张之上画王八,一只王八,两只王八,三只王八……好无聊的日子啊……
五天的时间一过,所有考试完毕,只等着童试放榜了。
王孝棠美滋滋地回到郑家,见到郑云霄正在训斥几个人呢,虚平道士说这是郑云霄新买的仆人和丫鬟,现在正在给下人立规矩呢。
王孝棠不禁道:“鸟枪换炮了。”
“什么意思?”虚平道士问。
“没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也许过几天之后我就能陪你去青云山游历一番了。”王孝棠笑道。
却说那胡县令胡方顶,作为主持乡试的主持人,自然每一张卷子和每一个考生都要了解,作为沉浸于四书五经八股文中的他来说,只需要匆匆扫上一眼,就立即断定出谁大有可为,谁的文章一窍不通。他看卷子速度极快,首先跳出写字写的好的,这样一半的人便被淘汰了。
所以当他看到了王孝棠的卷子之后,几乎快哭了出来,就这写字水平,我怎么给你取生中秀才?字歪歪扭扭如同狗爬过也就罢了,文章里也是半白半文,你当这策论与八股是我闺女看的白话小说吗?
他先将王孝棠的卷子收录起来,批阅其他试卷,在吴教谕的帮衬之下,选中了二十几分看起来不错的。对于王孝棠的狗爬体试卷,他几次三番要丢之一弃,却又想到了郑半仙对自己说的两人命理相通,犹豫不决。
命理相通啊,要是不给他取生中秀才,是不是我的仕途也不走运呢。
在几天之后,胡县令还是偷偷地做了一个不愉快的决定,取中王孝棠为本县童试最后一名秀才。于是今次魏县一共取中三十名,王孝棠排名最末。对于取中秀才名额,大明朝是有明确规定的,上县四十人,中县三十人,下县二十人。这魏县乃大明朝的中县,所以名额还算是颇多,王孝棠名第三十,最后一名胡知县“慧眼如炬”地选中。
这次童试虽由胡知县一人来做主考,但吴教谕等在批阅的时候有很大的建议权。所以当胡知县选中王孝棠做第三十名的时候,吴教谕积极支持,连说胡知县“不拘一格降人才”,弄得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胡知县脸皮顿时厚了不少。接下来,选中的三十份试卷还要交给国子监来的教授李云来复查,李云会抄录一遍这三十分试卷带回国子监留档。
不过,实际上来童试巡查的工作,原本应该是各地御史的责任,但是今年御史们都在忙着大事儿——东林党和楚党、齐党、浙党大战八百回合相互弹劾呢,东林党也不管神马辽东战事和沈阳沦陷,纷纷弹劾阁老方从哲,致使方从哲致仕回家,东林党大获全胜。
而方从哲此人是明末一个极为重要的纽带,他的门人亓诗教组成了齐党,他本人与浙党领袖沈一贯相交甚厚,而楚党因为实力弱小不得不依附在浙党身上以免被东林党迫害。三党组成了齐楚浙党大联盟以对抗东林党,这齐楚浙党最核心的人物便是不想掺入党争却不得不深入其中的方从哲。
当方从哲遭受东林党弹劾而不得不致仕之后,东林党顿时士气大作,纷纷起身追打落水狗,发誓要铲除三党。这一场党争掀起的浪不下与辽东战事,这朝堂上四党也不管辽东战局了,咱们先党争完毕搞定内部敌人再说——至于辽东战局,不是有辽东巡抚王化贞和熊经略熊廷弼吗?这一点颇类似某个校长的攘外必先安内的观点,尤其是后金整个族人加一起才四十万人,其中一半男人一半女人,去掉年老不能动的和年幼不能走的男人,后金就算全民皆兵也只不过能凑出十四五万人,其中真正能打仗的才七八万余人。尽管大明国有萨尔浒兵败,可是大明的将士死十个,金兵死一个,相互消抵消也能耗死后金了。因此四党对于后金的崛起并不重视,在他们眼中认为,只要最掌握了政权,消灭后金是分分钟的事儿。
党争误国,以至于不顾国之根本。
正因为大家都忙着党争,这一场在魏县的童子试补考便没有人来巡查了,所以有人建议说干脆让国子监派一个教授去巡查。这魏县县令胡方顶老老实实的即不属于三党也不属于东林党,双方也没兴趣从他身上找茬,便任由国子监派了一个教授去了。
恰巧这个国子监教授李云不是别人,居然是与胡县令同年举人,两人都是万历四十二年中的进士,可谓官场三铁之中的同榜关系了。按理说中进士之后便可以入世或为官吏,但是万年年间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官员任命人数极少,很多人想辞官没有人批准,很多人想做官还是没人批准,胡方顶和李云就遇到了这一特殊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