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因为是星期六,系里只有他一个人。
“余老师。”我准时来到。
余丛请我进来,我走到电脑旁看了一眼,“你在玩游戏啊!”
“唔,”他走过来说,“我把它关了哦。”
“没关系,你再玩会儿呗。”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做。
余丛还是关了电脑,拉了把椅子放到他办公桌旁说:“坐吧。”
他发现我似乎已经习惯站着跟老师说话,因为尊重吧。
我点点头,跟他说了句“谢谢”。然后坐在他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双腿自然并拢着,这样面对他,让我不由地紧张。
“喝点什么吗?茶?还是果汁?”余丛一贯微笑地望着我。
我摇头笑道:“不用了,谢谢,我刚在寝室喝了杯燕麦。”
余丛便坐了下来,啜了口茶,对我说:“说说吧,你说的那个人的父母怎么了?”
“是我,那个人就是我!”其实不用我坦白,我相信余丛已经猜到了。
他望着我,脸上依旧露着不变的微笑,没有丝毫诧异的表情。可能他认为我不想别人知道,就故意也用了“那个人”代替。
我的目光变得无奈,仿佛在向他求助,这个让我不自觉想要相信的人,让我感到温暖的人。
“我们家以前是很幸福的,我经常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在公园里散步。我小时侯最爱吃公园门口那个老爷爷做的棉花糖,妈妈总担心那个不卫生不给我买,但爸爸每次都悄悄的给我钱叫我去买,而妈妈总是拿我们没办法。”
我回忆着那段美丽的日子,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上了脸庞。
忽然当我抬头望着他时,他也在专心地看着我,我的眼神立即暗淡了下去,“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吵架,每次看到我推门进来,又立即停止了,他们从不在我面前争吵。这样一直过了几年,到了我高考,我的理想是考进北大,爸爸妈妈很支持我,他们说等我考上了我们一家人就出去旅游庆祝。考试那几天很顺利,我告诉他们我一定会考上给他们争脸的。可是最后的那天——我忘记带准考证,急急忙忙回去找,却在沙发底下发现了一张离婚协议书,原来他们早就离婚了。难怪爸爸一直说出差没有回来。那天我回到了考场上,满脑子都是那张纸和他们以前的争吵声,那次是我由生以来第一次交了白卷,因为这样,我没能上北大。”
我的情绪开始有点激动。
“那年的暑假我永远也忘不了,爸爸当着我的面从家里搬走了,我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他没有理我,还是走了,把房子留给了我和妈妈。后来他来看我,我再也没叫过一声爸爸。即使在街上碰见,我们也像陌生人一样。”
我流泪了,第一次,在一个认识不久,还很陌生的人面前。
“我原本也挺恨妈妈的,但舅妈告诉我,原来爸爸在外面早就有别的女人了,离婚是爸爸提出来的,妈妈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果然,爸爸很快再婚,那个女人生了个男孩。我想就是因为那个孩子才让爸爸当初不顾我的感受,坚决要跟妈妈离婚。妈妈真可怜,从那以后,我发誓要永远陪在妈妈身边。”
我把脸转向了窗外的蓝天,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可他好像还是看到了,我眼角的泪水。
我努力地把头抬的很高很高,眨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他不发一言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好像知道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可是现在,妈妈也要结婚了,因为我一直反对,她才拖到现在,她说等我回来让我见见那个叔叔,我一直没有回去过。今年暑假她带了那个叔叔来看我,说他们准备明年春节就结婚,日子是故意定在我放假的时候,他们希望我能参加,可是我要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祝福他们。”
我捂着脸,拼命地拭着蔓延的泪水。
“那就暂时不要祝福他们了,多想想自己吧。想想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你因为你爸妈已经从北大到华京来了,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痛吗?这样走下去,你最后面对的只有你失败的人生!”
他的话,不轻不重,听起来句句令我的心灵震颤。
我望着他,其实我早已预见过他所说的那种结果——失败的人生。
“我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无法走出爸妈离异的阴影。
“是,你是努力了,你是努力不去怨恨他们,却没有努力珍惜自己。其实真的,只要自己过得好,别的怎么样都无所谓,你要学着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我要怎么珍惜自己?我的生命都是他们给的……”
“他们有叫你为他们难过吗?有叫你连上北大的梦想都抛弃吗?你仔细想想,他们现在都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在难过,他们都在向前看,也只有你停留在过去的记忆里。过去或许真的很美好,但我们的生活一直在前进,我们得去适应变化的生活,而不是让生活来适应我们。”余丛平静地说着。
“是啊,是时候该我走出来了,他们都很快乐,除了我。如果我也快乐那就真的皆大欢喜了。以前我总盼望或许有一天他们能重归于好,我又有一个完整的家了,可是现在我知道不可能了,面对现实是我唯一的选择了,是不是?”
余丛点点头,微微一笑,“其实这些道理你都明白,所以啊,从今天起,要对自己好一点,比如说啊,吃饭可以多加点菜,多出去逛逛街,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吗?”
我忽然捂嘴笑了,略抬高声调说:“切——我可不喜欢,我宁愿在书店泡一整天呢!”
“学习部部长!”他嗤嗤地笑道,“主任还真会挑。”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好像我很不像似的。”我撅了撅嘴。
我惊奇的发现他居然能把我从悲伤地气氛里带出来,给我一个开心又温暖的氛围。
之后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继续聊天,我问了关于余丛的一些事情,包括感情方面的。他说有过两次恋爱,但他显然不太愿意去提,只是一带而过。他跟我说了许多关于他在大学里的趣事,又谈到了未来的人生规划。
不知不觉快到中午了,他告诫我说:“去吃饭了,不然凉了对身体不好。”
“我可以到外面吃啊。”跟他聊天,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外面不卫生,食堂饭菜虽不好吃但很干净。”
我站了起来,“你快去赶校车吧,不然就得坐11路了!”
余丛疑惑地问:“11路是什么?”
“两条腿喽!”我竖着两根手指。他居然连这么通俗的比喻都不知道,流汗啊!
临走前,我很认真的对他说:“跟你聊天真舒服,今天我没有把你当老师,也没把你当朋友哦。”
余丛听着“唔”了一下,后来又发觉不对,忙道:“没当朋友?那当什么了?空气吗?”
我走到门外,回头对他吐了吐舌头,笑道:“随你啊,当空气也不错嘛!”
说完,我关上了门。
余丛,一个让我只要想起,嘴角就会不由自主勾起的大男孩。
那一天,是我大学生活中感到最温暖的一天,也是在那一天,他悄悄地在我心里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