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从哪拐带来的小娃娃,小小年纪就领到秀坊饮酒寻欢,颓的误人子弟!”
玄衣女子唐姑玹毫不在意众人的反应,眼光落在赵政的身上,薄薄的面纱后柳叶弯眉微颦,再度出声斥骂毛公道。
“……说起这小子,倒是和你唐姑玹有几分干系,想知道么?”
毛公显然和唐姑玹颇为熟识,适才虽差点被她一剑切腹,却似乎吃定了她不会当真动手,倒仍不改贱人本色,故作神秘的吊着她的胃口。
赵政对这稍有不悦便发作的更年期老女人却害怕得很,当下不敢迟疑,急忙起身见礼,一揖到地:“小子赵政,见过唐姑阁主。”
“嗯?赵政?”
唐姑玹面露疑惑之色,上下打量了赵政一番,终究想不起来,便问道:“你不是赵人吧?”
赵政心中忐忑,要知道赵人对秦国最是愤恨,谁知道唐姑玹这个连信陵君似乎都不放在眼里的神秘女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有什么反应,不由犹豫该如何回答。
毛公这不靠谱的老东西却是突然插话道:“这小子乃是秦国质子,便是异人那货留下的种。”
“……”
赵政满脑袋黑线,偷偷瞄了一眼唐姑玹,一边祈祷她不会突然暴起伤人,一边盘算着怎么逃命。
“咦?竟是子楚的儿子么?”
唐姑玹的反应却是大出赵政的意料之外,她不但语带惊喜之意,甚至直接叫出了赢异人归秦之后方才改名的“子楚”,显然和赵政的便宜老爹有些关系。
赵政不由长舒一口气,出言试探道:“阁主识得家父?”
“嘿,何止识得?”
唐姑玹的语气不再如先前般清冽阴冷,反倒带着几分恶趣味的调笑道:“你这小子明知我复姓唐姑,还敢以阁主相称?快叫声姑祖母来听听!”
“……”
赵政彻底凌乱了,姑祖母,不就是姑奶奶的意思的么?虽然赵政前世只是个没有自尊心的小学蛆,但如今好歹是秦国太子的嫡长子,随随便便乱认亲戚可不是行的,只得犹豫着望向一旁坏笑着的毛公,眼中满是疑惑和求助。
“看我作甚,你莫非不晓得自己有个名为唐姑果的偏房高祖母么?”
毛公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继续鄙夷道:“都说秦人乃是化外蛮夷,果不其然,数典忘祖,可怜,可怜!”
卧槽!
赵政实在无力吐槽这个老东西,即便他不是穿越者,谁又能晓得自己高祖奶奶的名字啊。换了在后世,多少人怕是连自己嫡亲奶奶的名字都不太清楚呢,这位高祖奶奶更是隔了整整三代偏房,晓得才是见了鬼!
所幸赵政的尴尬持续太久,一直站在不远去的信陵君已是轻咦一声,随即讶异道:“阁主竟是出自唐姑之墨?”
唐姑玹淡淡回道:“信陵君谬矣,西方之墨历来并非我唐姑氏独掌,何来唐姑之墨的称呼?”
“阁主何须避讳?世人谁皆知,孔墨(孔丘和墨翟)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而墨家之三分:楚墨邓陵子,主游侠,殉身赴义,以武止戈;齐/墨相夫子,主辩论,游历各国,讲授兼爱非攻;秦墨相里子,主游仕,入仕诸侯,不取爵禄唯求显荣墨学。楚墨孟胜逝前,将巨子之位传于居宋田襄,后田襄子入秦,再传巨子位于腹?,想来秦楚两大墨派已暗中合流。”
信陵君顿了顿,有意无意的看了仍然面带疑惑的赵政一眼,方才继续道:“昔年墨家第一女侠唐姑果与秦惠文王赢驷(赵驷)苦恋于患难之时,更诞下带太子唐伯繇。虽因墨侠身份,唐姑果至死不肯入宫,唐伯繇也未认归秦国宗室,但唐姑氏却实为秦墨之执牛耳者。如今腹?已逝,虽不知巨子之位再传于何人,但天下墨者,唯有唐姑之墨与相夫之墨,哪还有什么西方之墨,南方之墨和东方之墨呢?”
“呵呵,信陵君确是博闻广识,连我等小小墨者的家务事,都了若指掌,实在是费心了。”
唐姑玹的语调很平稳,虽有隐隐暗讽之意,却并没有丝毫反驳的打算,相当于默认的信陵君的试探。
一旁的赵政却是约莫听懂了,唐姑果是自己的高祖母,唐姑玹先前让自己称她为姑祖母,那也就是说她和如今的秦王赢柱,秦昭襄王嬴稷之子乃是平辈,也便是便宜老爹异人的姑姑。丫的!果然是远房亲戚啊,貌似还是格外牛叉轰轰的那种。
作为穿越而来的后世之人,赵政怎么会不晓得大名鼎鼎的墨家在战国时期是多么强大的势力,尤其是常常“以武犯禁”的墨侠,那可是连各国君王都敢刺杀的狠角色,简直堪称古华夏黑势力的传奇典范。
有大腿不抱,岂不是辱没了经济学的专业范?!
赵政哪里还有半分犹豫,上前几步就拜倒在地,天真无邪道:“姑祖母在上,受小子一拜。小子先前不知姑祖母身份,还奇怪怎么会有如此年轻貌美的长辈,方才有些迟疑,还望姑祖母恕罪。”
“……”
众人都被赵政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愣,而和他一样生性本贱的毛公却是最先回过神来,满是鄙夷道:“噫~~你小子的无耻,果然很有异人那货当年的风采,你都没见过唐姑玹面纱后的那张老脸,也敢说她年轻貌美?”
唐姑玹听到这老家伙不知死活的昏话,刚要发作,赵政却是抢先直起身子,断然驳斥道:“毛公此言谬矣!”
“小子虽未有幸得见姑祖母真容,但观其身形作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赵政厚颜无耻的大段大段盗用绝世文豪曹植的洛神赋,脸上却偏偏装出煞有介事的模样,仿佛自己当真对其惊为天人一般的由衷赞美着。
“啊呸!老夫果真说错了!”
毛公只觉肠胃翻涌,恶心欲吐,啐道:“若是异人当年有你小子一半无耻,也用不着在邯郸忍辱偷生那么多年!”
便连唐姑玹本人也是听不下去,讪讪的笑骂道:“好了好了,你这小子,从甚么地方学来的油嘴滑舌,实在没有半点老秦人的憨直厚道。”
“嘿嘿,小子实是有感而发,有些孟浪轻浮了,姑祖母勿要见怪才好。”
赵政哪里听不出唐姑玹表面上出言制止,语调里却是将心中欢喜显露无疑,哪怕是任侠好义的墨家女侠,自然也是爱美的,喜欢这些甜言蜜语。他当即打蛇随棍上,哧溜一下爬起身来,亲热的抓着唐姑玹的手臂,一口一个姑祖母,叫得欢实。
唐姑玹突然被他揽住胳膊,身子不由僵硬了几分,显然很不习惯与男子有肢体接触。所幸如今的赵政不过是个九岁出头的半大孩子,又是有几分血缘之亲的晚辈,这才让她不至于完全无法忍受。
不过唐姑玹终究还是受不了赵政过于亲密的举动,故作自然的将纤长的手臂从他的魔爪里抽了出来,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略带嗔怪的宠溺道:“你这小子,为甚跟着这不要脸的老东西来此胡混?生生把你教成这般无赖的惫懒模样。”
“回姑祖母,小子今日原本只是打算逛逛坊市,见见世面,却不巧遇到了这位老人家,说他与父亲乃是故交,将小子带到此处。”
赵政收起天真无邪的表情,面色哀戚道:“姑祖母不晓得,自从小子记事起,就从未见过父亲,终日跟着母亲东躲西藏,逃避赵兵追杀,所以想从毛公嘴里多听些关于父亲的情形……”
“呸……”
无辜躺枪的毛公虽然和赵政相识不久,却早早看透了他的本性,鄙夷的再度啐了一口唾沫,抬手指着他就要讥讽几句。
“哼~~”
唐姑玹冷哼一声,抢先呵斥道:“老东西,待会再与你算账!”
毛公当即软了下去,满脸忿忿,却终究不敢再吭气。虽说他料定唐姑玹不会真让他见血,但若当真惹恼了这疯婆子,凭白挨上顿暴揍,岂不冤枉么?
“诶~~倒是苦了你了。子楚那厮也不是甚么良善之人,为了逃回秦国,不惜抛弃妻子,恁的为人不齿。”
唐姑玹疼惜的轻抚赵政的小脑袋,不再如呵斥毛公般的凌厉,语气中透出了满满的孺慕之意。
“怪不得父亲的,小子曾听母亲说过,当初为了逃出邯郸,吕公不韦倾尽所有,方才凑了足足六百金,用以贿赂看守城门的兵卒,再无多余钱财替我母子二人打点。如今父亲初登太子之位,便让人送来了财帛和侍卫,想来也是时时挂念着我母子。”
赵政拿出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演技,装出满脸的懵懂和不谙世事,却又坚信父亲是好人的小模样。
“诶~~真是个好孩子。”
唐姑玹淡淡叹息一声,反倒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铺垫了那么久,第一卷该出场的重要角色也出现了七七八八,再有个几章进度就会加快了,大家能不能再多给些收藏和推荐?说实话,成绩有点差,无良难免气馁啊。无良实在很用心在构筑这本书中的角色和情节,并不只是为了那点稿费,也希望更多人能一起体会战国末期的波澜壮阔,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