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舞阁,乃是名扬邯郸城的秀坊,坊中倡伎优伶皆是才貌俱佳,艳绝群芳,乃是风流才子们寤寐思服的追慕对象。
先秦秀坊和青楼颇为不同,坊中棋琴书画无一不精的倡伎更非东莞歌厅中五百包夜的娼妓。尤其是曼舞阁这类名坊中的名伶,非但不屑于营造出偎红依翠的十年扬州梦,更少有滥情寡恩的薄幸之名。
所谓楚楚文弱,寒淡如孤梅冷月;含冰傲霜,不喜与俗子交接。许多矜贵寡言笑的倡伎,既温柔多情,却又侠义肝胆,甚至比后世潜规则泛滥的娱乐圈明星们更有灵魂,哪怕身不由己的混迹笑场,却始终用生命坚守着卖艺不卖身的最后自尊。
然而此时曼舞阁内,却并未如往日般莺歌燕舞,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两队带甲军士正在门外相互对峙,虽然都未曾拔剑,却已满脸杀气腾腾,将诸多前来寻欢作乐的恩客尽皆挡了下来。
“靠!黑/帮火拼吗?”
从小生在红旗下,长在六环外的赵政哪见过这般场面,所幸某港的警匪片倒是没少看,用屁股也能想到,如今曼舞阁内肯定有两派大佬正在谈判了。
“老人家,你看……”
赵政抬头看向肥胖老者,盘算着要告辞离去,以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淌浑水,看门前这般架势,此时曼舞阁里的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有老夫在,怕个甚?!你这娃娃也忒怂包了!”
肥胖老者却是不以为意,不由分说的揽着赵政就往前走,蛮横的不断用熊掌拨开挡住去路的围观人群,径直来到门前,对着门前一个将官嚷嚷道:“頽那憨货,无忌小子可是在楼上?”
“直娘贼,何人……”
那将官原本正怒目圆瞪着对面的另一伙兵士,突然被人吼了一句,本能的扭过头来出言呵斥,但待得仔细一瞧,脸上不由露出尴尬的神色,气势骤然滑落到底,赶忙作揖道:“原来是毛公,君上正在阁内。”
“嗯。”肥胖老者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就揽着满身冷汗的赵政往门内行去。
“来人止步!”
将官倒是没有阻拦,但原本与他对峙的那伙兵士中却站出一人,拦在身前,右手按在剑柄之上。
“放肆!”
将官见状,面色骤然一沉,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直指那人呵斥道:“毛公乃吾家君上贵客,胆敢阻拦者,死!”
他身后的兵士亦是纷纷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刃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幽的蓝光。对面的兵士们也是反应不慢,抽出兵器站到自家首领身后。
原本围观的众人眼见事态愈发严重,纷纷倒退几步,留出更大的空间,免得两方当真拼杀起来,自己遭了池鱼之殃。
站在两方冲突点的赵政更是满脑袋虚汗,望着身前身后十余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差点吓出尿了。麻蛋!这TMD搞毛线!
反倒是一直紧随身后的滕福满脸潮红,猛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双手横持,挡在赵政身前。随行的几个赵国兵卒也只得上前用身躯护住赵政,却有并未拔剑,显然并不愿意为保护秦国质子而对自己的同胞刀剑相向,
“蠢货!”
赵政却是不领情,倒不是因为随扈兵卒的敷衍,而是对滕福的莽撞万分无奈,低声喝骂一句,“找死么,赶紧收起来!”
滕福还没反应过来,却已来不及了,不但对峙着的兵士们纷纷脸色微变,便连原本默默围观着的人群中也传出不小的喧哗之声。
赵政心中哀叹一声,这不是倒霉催的么?要知道滕福手持的秦剑长逾三尺,柳叶状剑身的又细又长又尖,与中原诸国常用的二尺宽剑有着明显差异。在赵国兵士环伺之时挥舞秦剑,岂不是狂拉仇恨么,赤果果的挑衅啊。
“敢问毛公,这是何人?”
果不其然,连原本站在肥胖老者一边的那名将官也是面色微变,询问道。
肥胖老者砸吧砸吧嘴,正要出言回应,却只见一道黑影从门内跌跌撞撞的倒退而出,噗通一声摔下台阶,将将倒在他的脚下,弄得众人皆是一愣。
“魏无忌!你如今托庇我大赵,安敢如此张狂!”
倒地之人狼狈不堪,却迅速爬起身来,满脸狰狞之色,对着门内大嚷道:“若非有相国庇护,本公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哼!”
随着一声冷哼,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缓缓走出,站在台阶之上,傲然俯视着先前之人,不屑道:“就凭你?若非魏某当年领兵来援,你赵葱如今已是秦人胯下的丧家之犬!”
青年此言一出,举众哗然,不少赵人都已猜出青年的身份,脸上交织着崇敬却又恼怒的复杂神情。
赵政更是满脸呆滞,他终于知道肥胖老者挂在嘴边的“无忌小子”是谁了。麻蛋!魏无忌!窃符救赵的魏无忌,战国四大公子中最牛叉的魏国信陵君!那肥胖老者和先前的枯瘦老者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毛公和薛公,此时虽混迹邯郸市井,日后却会成为信陵君身边最为重要的两大智囊!
怪不得周围的赵人表情如此诡异,当年信陵君带来的魏国援军确实解除了邯郸之围,避免了赵国被秦人灭亡的命运,但如此堂而皇之的揭赵人的疮疤,实在显得有些挟恩之重,难免引得赵人恼怒。
赵政脑袋有些凌乱了,按照史书记载,信陵君可是个仁爱宽厚的谦谦君子,不至于那么鲁直愚蠢吧?要知道后世三国的许攸就是时时将官渡之战挽救曹魏颓势的功劳挂在嘴边,最后气得曹操愣是将他杀了。
被属下搀扶站稳的赵葱愈发暴怒,用手指着信陵君,又要放狠话,却听到身后不远处的毛公嘴里自顾自的嘟囔道:“这憨货也当真不识趣,想来朱亥那混人并未前来,否则就凭他冲撞了无忌小子,那柄大锤还不将他脑袋砸个稀碎?岂会顾忌这区区赵国公子?”
赵葱闻言,纵有滔天怒火也仿佛被一泡尿彻底浇熄了,只觉后脖僵硬万分,阵阵发凉。这朱亥乃是屠夫出身,为信陵君门下的首席死士,当年便是凭着手中四十余斤的大铁锤,生生敲碎了魏国主帅晋鄙的闹到,这才让信陵君得以掌控十万魏军,挥师救赵。这般狠辣混人,若是对自己起了杀心,当真是毫无顾忌的。
“哼!”
赵葱倒也光棍,竟放弃了撂狠话的打算,只是冷哼一声,转身恶狠狠地瞪了毛公一眼,随即阴沉着脸道:“回府!”
赵政满脑袋黑线,心道毛公这胖老头也忒不靠谱了,又不是网游里组团打怪,用得着上杆子拉仇恨么?这下好了,瞧瞧赵葱那充满杀意的冰冷目光,怕是连毛公身边的赵政也记恨上了。
人家好歹也是赵国宗室,而且瞧这脾气和排场,地位可低不了。若是赵政的身份被他知晓,就算不敢明面上报复,谁知道会不会背地里下绊子,想法设法阻挠赵政归秦。
赵政望着赵葱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中非但没有丝毫鄙夷,反倒生出几分哀叹。在他看来,一味逞凶斗狠算不得勇气,懂得审时度势,能够不顾脸面,毫不拖泥带水的认怂才是最狠辣之人。
穿越而来的短短数日内,赵政连续见到了两位赵国的宗室子弟,一个是太子赵偃,一个便是眼前的赵葱。这赵国宗室,貌似都不是廉颇和李牧这样的莽直赵人啊!
“呵呵,毛公倒是来得迟了,不知这位小哥是何人?”信陵君此时方才注意到赵政等人,迈下台阶后又紧走几步,笑问道。
毛公倒也并不拘礼:“这娃娃么,便是异人那货生的小崽子罗。”
“哦?”
信陵君剑眉一扬,炯炯有神的双眼仔细打量了赵政一番,意味难明的眼神直看得他心底发***刻后,方才抚掌大笑:“哈哈,确是有几分关中老秦人的模样,就是眼神漂浮不定,心底贼了些。”
“……”
赵政哑然无语,却也不敢怠慢,躬身作揖道:“小子赵政,见过信陵君。”
“既是毛公故人之子,无需拘礼,规矩多了有甚用?”信陵君摆摆手,复又扫了一眼旁边仍满脸戒备之色的滕福,还有面色不愉的诸多兵卒,淡笑道:“让你手下这傻小子赶紧收了秦剑,冯劫那厮也是迂了,恁的送你这么个傻侍卫。”
“……不得无礼。”
赵政知道冯劫来迎自己归秦的事定然瞒不住信陵君这些大牛人,可万万不敢得罪他,赶忙抬手制止住就要发飙的滕福,吩咐他与随扈兵卒老实守候在门外,径自跟着信陵君和毛公进了曼舞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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