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忻忻死了
刘恪从迷惑中回过神来,望着那道虚掩的房门,双脚不知不觉的,朝着门边移了过去。
卧房的门缝之间伸出了一个头,带着探究和疑惑,望向了男子消失的方向,下方的客厅中有一男一女在对峙。
双双沉默。
就在刘恪看过去的瞬间,那道衣着清凉的丰腴身子张开了红唇,不温不怒,“又出去?”
“嗯。”本应展现作为一个男人的强力,冲关一怒的男子却反而在这女子,也就是自己妻子面前,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公司还有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
“吃过晚饭再走吧。”刘恪从女人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漠,甚至……甚至给他的感觉,仿似在胁迫。
男子竟向后退了一步,面容一下子变得阴沉,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突然回过了头,向着刘恪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刘恪连忙缩回头,重新将身体隐藏在了卧房之中。
门缝中,男子阴沉的声音传了进来,“那他怎么办?”
他不知道男子是否发现了自己,但他明显能够感觉到,男子真正要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所在的这间卧室,或者说,隔着一道门的卧室中,或许此时正躺在床上熟睡着的自己。可刘恪哪里还有如男子所说的那般,躺在床上熟睡休憩的心情。
房门外重新陷入到一片平寂之中。仿佛在无声的较量,做着讨价和还价。
而他,则成为了较量的砝码,成为了男子对抗自己妻子的一张强有力的底牌。
刘恪没有注意到为什么会这样。作为家庭支柱和经济来源的男方,竟对自己的妻子敬畏、恐惧如此,仅仅只是离开,回到公司,都需要拿她的男人作为要挟。
良久,柳阿姨淡漠的声音,才缓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回荡开来,“你走吧。”
刘恪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不得不松一口气。不仅是因为他和柳阿姨的关系被发觉之后,男子古怪的态度,更是因为男子和柳阿姨之间,这种诡异到极点的婚姻关系。这里不得不用上诡异两个字。除此外,实在没有更为恰当的形容了。
客厅中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极富节奏的皮鞋触碰到地板上的“嗒嗒”声。刘恪能够想象,男子一定步伐沉稳的,固执的保持着绅士的风度,从柳阿姨身旁经过。
就在这“嗒嗒”声之中,刘恪突然记起了一件事。目光缓缓的朝着卧室里边的双人床上移了过去,放低视线,在重新被床帘遮盖,此时在刘恪眼中,充满了神秘和未知的床底聚焦。
隔着床帘,刘恪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那藏在床帘后面的黑暗。但不知那黑暗中隐藏着怎样的未知。
抬起双脚,刘恪缓缓的朝着那个设想的方向,移了过去。
小心翼翼的揭开那盖住了未知的神秘的床帘,视线却无法将床底下的一切一览无遗,尽收眼中。
刘恪抬起头看了看卧室的窗帘,紧闭着,将外界的光和热悉数阻挡在外。这是这一次自从刘恪与柳阿姨相见之后,柳阿姨始终坚持保持的一个习惯。
窗帘被特殊处理过,厚厚的一层。
“我希望能将我们的爱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不挥散丝毫。”这是柳阿姨当时说的,态度之坚决,之柔软,让刘恪不敢,也不忍拒绝,以及违背。
但这个下午,刘恪决定违背一次。
刘恪站起了身,朝着一床之隔的窗帘走了过去,手放在边角,缓缓的拉了开来。比一般的窗帘要厚实、沉重了数倍。
一束光照射进来,驱散室内的阴霾和湿气,刘恪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雾。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突兀的敲门声。
“小恪,你起床没有?”柳阿姨的声音,站在一门之隔的卧房门外。
刘恪的手顿住了,又将窗帘重新拉合,也重新将那能驱散了黑暗和阴柔之物的光与热,拒绝在了卧室外面。
“还没呢,忻忻。”刘恪看了看身上的衣物,是昨晚柳阿姨在柔情蜜意中,光着身子替疲倦不堪、睡眼朦胧的他穿戴。
“忻忻,你先去下面客厅里等我,我穿戴整齐之后就下去找你。”回过头,撇了一眼身旁的双人床,刘恪依旧有些不甘心。
“好。”门外的女人回答道。
刘恪察觉到了门外声音的异样,却没有注意到,女人的声音中,有着与她丈夫对峙时,相同的冷漠,以及盯住了房门上的,双眼中冷漠的神色。
有“啪啦”、“啪啦”拖鞋行走在楼梯上的声音,缓缓传来。越走越下,远去,直至停止。刘恪双手抓住了窗帘的边,向着旁边将满手的厚重一扯而过。
室内瞬间充斥了艳阳普照的温暖,将蓄藏了一个多月,每个周末都要萦绕了刘恪周身的清冷同化。
这是刘恪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在室内感受到了阳光。甚而,在整个房子里,只要是在忻忻的身边,都是第一次:他从来不曾在她身边见过阳光。——刘恪突然注意到了,这样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正当刘恪疑惑之际,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眼前那扇门的背后,一个女人正站在那里,神色淡漠,隔着一扇门,正看着他。若将这扇隔绝了两道视线的房门除去,两人正在彼此凝望。
收回目光,蹲下身,刘恪拉起了床帘。
床的里侧是靠在墙壁上的,整张床就处于卧房的一个角落,大红的被褥和床单,让整个角落显得****而又腐烂。他需要爬到了床底的里边,才能搜索到男子在床底活动的整个轨迹,或者他在床底最初爬出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仿佛男子是从这张床的底下复活。但那套西服上如腐烂了般的圈圈点点,以及层层灰烬、污垢,是需要时间沉淀的。
从窗外涌进来的太阳光线的扩散,已能透过了床帘,将双人床底下的黑暗驱散。但刘恪仍然找来了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以便随着目光所及,将床下的环境看得更加清楚。
床底下有着一道十分明显的爬动过的痕迹,从刘恪进入床底就开始出现,不仅仅是灰尘的积累和勾绘,顺着这道痕迹往里,愈多的出现了一种仿佛蛋黄的物质,仿佛肉质的腐烂,枯干,然后脱落,被拖动。
而在这道轨迹的最里面,接近墙壁的位置,有着一块明显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区域,十分的干净,与周围灰尘的厚重比起来,那里面几乎没有灰尘的跌落。
这是一个人形的轮廓。这道人形轮廓让刘恪想起了,从床底爬出的男人。轮廓上有着和男子衣裤上相同的斑斑点点,这同样让这块人形的区域显得与众不同。
在轮廓中间的位置,灰尘被向外拖动出去,同样扩散出去的,还有那蛋黄般的斑斑点点。
刘恪可以想见这样一个场景,男子在久远的沉睡中苏醒,这次沉睡的时间之久,甚至使得身体都出现了变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悄无声息的翻过身,拖着依然僵硬的身子,向着床外那层昏暗的光幕,移了过去。
这个场景让刘恪心神激荡,慌张,颤抖。甚至手里的灯光,都在随着节奏,一颤一颤的摇曳。
继续往里,刘恪忽然在一块斑斑点点的附近,发现了一个蠕动的物,不,不止这一条,这物几乎存在于人形轮廓中心区域的每一处区域,每一块斑点上。
这是……蛆?!!
尸斑,望着那淡黄色的斑点,刘恪想起了一个词汇。
这个词终于在刘恪心中引起了恐慌,那是死尸才具备的物啊。可这具“尸体”分明属于一个人,一个复苏的灵魂曾经带着它从他身前经过,离开,走过了门的背后,然后又从楼下的客厅之中消失了踪迹。
刘恪跌跌撞撞的从床下退了出来,以至于后脑磕在头顶上方的床底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后脑立刻传递出了,让整个身体的神经麻木的疼痛。
以至于刘恪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地板的灰尘中滑过的痕迹,竟恰好与那从床底下爬出的男子爬动的痕迹,重叠在了一起。
身上同样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尸斑,以及从床底板上跌落下的灰尘,这一切看起来,仿佛从床底下复活,然后爬出的,除了那名被戴了绿帽的男子,还有刘恪自己。
而刘恪更加察觉不到的是,就在卧房内传出一声木板与异物撞击的巨响时,卧房门外站着的女人那双淡漠的眼,猛然收缩了一下。
“为了不引起忻忻的怀疑,我今天特意在她身边多待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刘恪最后总结道。身体仍在微微的颤抖,仿佛还不曾从那恐怖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你的意思是,那位柳阿姨的老公从床底复活归来,不仅不曾对你动怒丝毫,还要将你作为谈判的砝码,从柳阿姨手中换取离去的自由。”从刘恪的讲述,李盛注意到了一个刘恪在回忆时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可这可能吗?”
“不可能。”刘恪摇了摇头,情绪已慢慢趋于平静。一个归来的活死人,会惧怕两个手无寸铁的活人?无论是在影视作品,还是二人先入为主的认知当中,这都是一个多么滑稽,而且荒诞不禁的场面啊。
“所以,还剩下了一个可能性。”刘恪目光灼灼,仿佛某个存在了很久的预感和猜测,终于在有一日得到了证实。
“什么可能?”李盛心中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忻忻可能早已经死了。”
被这句话震惊到的,不仅仅是将它从嘴中说出的刘恪自己,还有李盛。二人之前所有不好的预感,竟如此的趋于了一致,聚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一个女人。
而同样在这句话被说出口的瞬间,距离越明科技大学一个多小时左右车程的一栋别墅内,一个浑身妖娆的女人,突然心口猛地升起了一阵绞痛。仿佛,在未知的某个地方,发生了一件,隔着距离,却足以引起心痛的事。
女人捂着胸口,修长的五指仿佛要刺入胸腔,穿过心脏,指尖因这庞大的力量而苍白,失去了血色。
抬起头,望向了一个遥远的区域,女人眼中的淡漠弥漫了血红的寒光,“你,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