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秦柔雪
“没有。”
李盛摇了摇头，给出了秦柔雪需要的答案。秦柔雪想不想要这个答案，李盛不知道，但他知道，她的问题需要一个答案。
秦柔雪不置可否，望向了一个方向，“那晚，除了你和我，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就藏在那里，盯着我。”
李盛朝着秦柔雪望着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是两面墙壁的拐角。
他不知道，她凝望着的，是不是那里。但他知道，这个方向，只有那里，才能在晚上藏住一个人，一个能逆着方向，朝着她凝望的女人。
慕容秀恐怕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在她知道了秦柔雪的存在时，秦柔雪同样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吧。
“你怎么知道？”李盛很自然的问道。问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是问了多么愚蠢的一个问题啊。
且不论这个问题秦柔雪是否会回答他，极有可能已然涉及到隐私，如他想要藏住的自己的秘密一般。可就算知道了答案，对于他又有任何的作用和意义吗？虽然万事不能全部强制的，去思考它的意义。
可秦柔雪回答了他，带着淡然和冷漠，“如你一般。”
“如我一般？”
既然秦柔雪回答了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上。
“嗯。”秦柔雪点了点头，声音中依旧带着淡然和平静，“你又变笨了。”
这一次，李盛是真的觉得自己变笨了。不是他没有猜出秦柔雪话里的意思，虽然他确实没有想到那四个字的含义，不然也不会反问。
他分不清此时的秦柔雪到底是哪一面，到底处在了哪一面，以及哪一句的真真假假。
若要智慧不出血，自觉远离秦柔雪。
他第一次对这女孩升起了忌惮和防备。若说之前，他只是觉得秦柔雪的性情有着稍许的乖张，或者调皮，在可接受的范围。
但这一次，他却升起了一种看不清的感觉。就像一道雾，被人为布置的，弥漫在了秦柔雪周身。而这个人就是秦柔雪自己。
对于一件事，有意为之跟无意为之根本是两个概念。一个透露着觉，而另一个才是单纯、无知。
秦柔雪显然不单纯，更不无知。或许她想让自己显得无知而单纯，或者她内心更乐意自己是单纯而无知的吧。
但无论是哪一种，李盛决定打破心中对秦柔雪到底是哪一面的疑虑，除了肃穆之外，他应该更加认真的对待秦柔雪。
“你用跟发现我一样的方式，发现了她？”李盛试探着问道。
“李盛师兄，你笨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纯净的双眼，“我刚刚不告诉过你了吗？”
这是恨不能跺脚的节奏啊。
看这表情搭配着眼神，李盛还能说些什么呢。这女孩，真的是瀚如烟海。
“你告诉过我了吗？”李盛皱了皱眉头，讪笑着问道，带着些微的无奈，还有丝丝的挑衅。
李盛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这女孩讲什么套路和底线了。既然女孩愿意自来熟，那还是自来熟好了。
“李盛师兄，你真是。越来越笨了，”对于自己的变化，女孩受不受用，李盛不知道。但女孩明显从之前的恨铁不成钢，开始教育起李盛来了，“每说一句话就变笨一点。”
好了，自己还是别说话好了。
李盛尴尬的笑了笑，“那你，到底是怎么察觉到我的？”这句话看似随意，却带着很深的挑衅，这挑衅被隐藏的很深，掩盖在被微笑遮住的眼底。
李盛不知道，从何时起，女孩竟又变得单纯而无知起来了。
秦柔雪回答了他。
仿似不曾丝毫察觉到李盛的意图，已是在尝试着，去触碰一个隐秘。
就好像慕容秀要求跟他谈谈他身上的“特别”时，他无所犹豫的，在她面前，开始了液化。
“你还记得，当我发现你时，你在做着什么吗？”秦柔雪一脸无辜的看着李盛。
液化？透明？
“看着你？”
李盛心中突然出现一个答案，带着很深的疑惑，探问。
“对啊，”秦柔雪的脸，突然又变得淡然而冷漠，“就好像，它正在做的那样。”
李盛想起来了，秦柔雪说过，那晚应该还有一个女人，躲在暗处看着她。不过，她那时似乎用的是一个“盯”字。
他却没有发现，秦柔雪说的，早已不在是“她”了。
也就更没有意识到，秦柔雪表情的再次转变，就连视线也，似乎朝着李盛身后的阴影偏了偏。
他只是觉察到，有一阵恍惚。
就好像一块手表，在你面前摆啊摆啊摆，而你在那位和善“白褂”的引导下，正很认真的陷入到另一些东西的想象和情景，或思维当中。仿佛它们正是你此时才应该设想与思考的一般，忧息相关。
这时，手表缓慢的，加快了摇摆的频率。除了恍惚，似乎有什么在刚刚发生了改变以外，你绝不会分出更多的心神去留意，并且关注它。
因为那也意味了，你必须从你设想和思考的情景当中，走出来。那在你的潜意识里，是绝不愿的。
“此时不液化，更待何时？！”那张冷漠的脸，轻声呵斥。
秦柔雪分明对他的能力，了若指掌。
而李盛的身体，竟在这一刻开始了液化，变得透明。
若此时有视线能穿透虚空，眼睛能看见虚无，定然能发现，那一团如水凝聚的人形物质，缓慢而又迅猛的，朝着身后正缓慢消失的阴影，猛扑而下。
那片属于李盛曾经的影子，在剧烈的挣扎。传出无声的怒吼。可是李盛，或者说秦柔雪，没给它逃跑的机会。液化的身体变化着形状，将阴影包裹在内，逐渐化为一个透明的球状物。
球状物内一无所有，没有阴影，甚至连它自己的阴影也没有，因为它本身就是透明，月光穿透了它。
球体表面经常可见有凸起出现又消失，异常频繁，蔓延了整个球体的表面，仿佛里面还有着什么东西在剧烈的挣扎，想要突破而出。
秦柔雪又缓缓的向着这座阳台伸出了右手，穿过银色的缝隙，一点一点向着被她控制的那块透明接近。
月光下，秦柔雪变得妖异异常。
双眼完全被眼白所取代，空洞而恐怖。
一头长发成为了紫色，披在双肩上，无风而动。
淡褶色的牛仔外衣鼓动起来，披在秦柔雪身上，表面竟起了阵阵涟漪，仿佛包裹住了一阵风，从它里面经过。
右手皮肤苍白一片，宛若透明，就连它后面连接着的，曝露在空气中的半截手臂，也变得毫无血色。
也许触碰到了某种透明，慕容秀的右手扭动了一下，绷直，积蓄了气力。五根由于苍白而愈发显得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插入透明，那如水般的球体，由一个叫做李盛的男子的身体，变化而来。
这只手的手掌并未穿过透明，而是轻轻的触摸在了球体的表面。
可惜此时的李盛，感觉不到，也无法去感受这张手掌上的温度，即使可能冰凉一片。
因为他甚至，都感觉不到他自己。
他恍惚觉得，在自己思考秦柔雪的话，甚至秦柔雪本人时，各种思绪纷乱。突然有一个意识侵入了自己的大脑，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而他的灵魂，却在那个曾经属于他的躯体内，飘飘荡荡，不知置身何方，仿佛漂泊******。
他听不到风声，雨声，甚至水声，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声的环境。于是，他，只能随波逐流。在这随波逐流之中，逐渐的仿佛就连意识也都在失去，整个人变得茫然，惚恍。
突然的，在他的前方，这片海域内，出现了五座银白色的山。最初是四根。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根”，也许在他看来，那些山更像是一些白色的山柱子。
这些山柱子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的变高变大，仿佛从他面前的那些扭曲，却不曾翻覆了的水里，长了出来。最后变成了五根。或者五座。那最后的一座，同样透着纤细，却要更矮小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了“纤细”，就好像女子的手指，就好像，他觉得用五“根”山，来形容这突然出现的场景，更为合适一样。
五根“手指”在他面前动了动，仿佛指的关节向着手心弯曲。他在这些“手指”上面感觉到了，原本不应该属于它们的力。仿佛随着弯曲突然出现，蕴含在了里面，弥漫了整根山柱，变得强劲，仿佛活了。
李盛在一片扭曲的海里飘荡，无边无际，直到这片水里出现五座银色的山，仿佛山柱子。所以，他更愿意叫它们五“根”“手指”，“纤细”得仿佛女子。
他常常时不时的会出现在它们附近，时而接近，时而远离，时而在左，时而他又会转到它们的右边，或者后面去观察它们。仿佛这片海能聆听到他的心声，满足他的请求。
也并不总是满足。比如他就从来没有攀上过这些山的山顶，甚至只是接近山脚的区域。再比如，有一次，他被一次突然升起的剧烈的波涛，甩到了这些山对面的海域去了。
这片海从来就不会宁静，也从不曾有过片刻的平静。除了经常会出现的大大小小，或远或近的浪涛，这扭曲的海甚至每时每刻都在变换着形状。
也正是在这一次，他眼睁睁的看着五座山，笔直的，朝着他的面门飞来。两片海域在迅速的接近。
恍惚间，他看到了五根纤细的手指。这些手指缓慢的朝着他的面门接近。
他记起了一个女人，一个有着一对白色瞳仁的女人，这个女人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忽然想到了她的名字，秦柔雪。
这些山哪里是山，分明是五根女子的手指，指尖上覆盖着的指甲，甚至散发着冰冷的色泽。
他重新恢复了意识，灵魂回归了身体。可惜，他已然控制不了它。刺入他体内的五根手指，仿佛锁住身体和灵魂的关键，彻底的制住了它，甚至还有他。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的身体变换成了另一副模样，一个中空的环形球体，困住了另一只透明、挣扎的魂魄。
这是一个他从来不曾达到过的境界，甚至，一个闻所未闻的境界。
他绝不会知道，他的身体，或者他那液化的能力，还能这般的运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