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女朋友
一号楼的夜晚是不允许学生肆意外出的，正如楼外那包裹住了楼下阳台的，整整两层的“铁栅栏”，所要表达的含义是一样。
李盛收拾好身上的衣物，蹑手蹑脚来到寝室房门边，正要打开房门，突然想到现在的这个时辰，宿舍楼的大门必然是早已上锁紧闭。
又只好回转过身，打开通往阳台的那道，或者可称之为“内门”，来到阳台上，隔着一层银白色的网络，与早已站在“栅栏”那边的一位白衣女孩对视。
二人互相的看着彼此，良久。
就如曾经的那个黑夜，白衣女孩站在“栅栏”外，与变化了形态，将自己隐藏在漆黑中的李盛，隔着眼前的这片银色，在虚无里对视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的天空要比今夜明亮，女孩的双眼似是依托了穿透着李盛身体的光线，才停顿在了李盛的双眼悬挂着的虚空。
今夜，它们实实在在的，被女孩映在了眼里，带着初醒的朦胧和疲惫，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是有些阴郁。
“怎么这么晚才来？”李盛盯着女孩的双眼，轻声质问，带着一丝的不满。对于女孩前前后后的表现，李盛确实应该是有些生气的。
要么来，要么不来。
来，就说明确切的时间。
不来，竟又偏偏来了。打着招呼在一个不打招呼的时间来临，……是要急死个人吗？
“这个时辰，不是刚刚好吗？”女孩的视线向着李盛脸旁偏了偏，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句语意模糊的话。声音飘渺，仿若自语。仿若两道弯曲的光线，绕过李盛的双眼和大脑，停留在了未知的方向。
他的身后。这栋宿舍楼内，有着什么？
这让站在黑夜里的李盛，感到有些恐惧。
女孩此时表现出的，全然不是聊天软件中的“调皮”，还有亲切。
“什么意思？”李盛微微皱起双眉，轻声询问，声音中透着丝丝的沉郁，以及肃穆。
李盛选择相信了女孩，并且对女孩的“作为”表示尊重，只是心底仍藏着一丝不满。也许她有不为他所知，甚至不理解的理由，但却，这“作为”确实如聊天软件中表现的那样，有些“调皮”了。
“不是有一句话***宵一刻值千金吗？”
女孩突然嬉言了一句，褪去了空灵和朦胧，又变回了之前的“调皮”和嬉闹。转换之快、之自然，让李盛是好一阵错愕。
“所以，现在这个时辰，可不正是刚刚好吗？”女孩一脸无辜的看着李盛。
李盛如果此时还能思考的话，他定然是能察觉到自己的“罪恶”的。
可李盛张了张嘴，竟无言。
他发现，自己与这个女孩之间的沟通，实在存在了障碍。女孩的思维极具跳跃性，他发现自己，已然不是太跟得上节奏。
你原本以为，女孩可能马上就要认真的跟你叙述某件事了，可眨眼之间你突然发现，女孩又跟你开了个玩笑。
那无辜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着李盛，他还能对一个无知少女犯更多的罪吗？即使一个责备，一声轻呵，你又如何竟能狠下了心。
女孩也显然没有要跟他春宵一度的意思。试问，隔着这么个“铁栅栏”，女孩要怎么样才能跟他“春宵一刻”呢？
所以，这一刻值不值个千金的不好说，一文不值倒是极有可能。说不定，对于李盛，还会成为一笔亏本的买卖。看这女孩这阵势，这后一点倒是极有可能。
但女孩给他的感觉，不似那种乖张、无聊到，会半夜三更的，跟他开一个一文不名的玩笑的人。所以，李盛既无言，也只好耐心的等待。
“噗嗤～”
面对李盛颇是无奈的面无表情，女孩很快就有了反应。女孩捂着嘴，笑弯了腰。
是真的笑弯了腰，虽然只是低头时带起的微微一下，却也足够多姿婀娜，显尽了一个年轻女孩的青春和朝气。再抬起头时，女孩已是一脸的认真，以及平静。
从“铁栅栏”的缝隙中伸进来一只手，一只右手，白皙，柔美。
这只手又一次主动的，向李盛伸出了橄榄枝，“我叫秦柔雪，秦音瑟瑟，柔然似雪。你也可以叫我柔雪，或者雪儿。”
每一次面对这只右手，李盛几乎从没有占据过主动。
一共三次，都是秦柔雪主动将右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但他从来没有抓住过。他可不敢去抓。
前两次都是试探，第一次是黑夜，第二次是今夜之前的中午。
两次都是秦柔雪主动撤回，第一次是怀疑右手的前方有着一个人。也确实有着一个人。这个人眼睁睁的看着她，最后不知为何竟撤回了右手，放弃了证实。或者她觉得自己已经确信，不必再多此一举。
第二次则几乎立刻就证实了，李盛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于是也将第一次的怀疑，同时云散烟消了。
但这一次，面对这第三次向他伸来的右手，他决定不再一味被动的等待。他也伸出了右手。也只有这一次，在秦柔雪收回右手之前，他可以伸出自己的右手，去抓住它。
“琴？”
他还从没遇到过这个姓。不知百家姓上有没有。
“不是‘对牛弹琴’！”秦柔雪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说出的那个字了如指掌，对他的反应也是早有预备，“而是古秦铿锵，远音萧瑟。”
可李盛却对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一句成语或短语的短语，一无所知，是闻所未闻。
于是，秦柔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是战国古秦好吧。”
可在李盛，怎么听，……也都是“对牛弹琴”的“琴”。
“唉，是秦国，秦朝的秦好了！”秦柔雪终于不再对李盛抱任何希望，最后又好像有点没忍住，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抱怨道，“真不知道，你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盛张了张嘴，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是自己跟眼前这个女孩的交流存在了障碍，还是说，他真的存在了交流的障碍？……这得治啊。
他自认也是博览诸书了，可秦柔雪说的，他真的从来没有听到，或者看到过。李盛决定，不去理会秦柔雪的“异常”部分。
“我叫李盛，”李盛伸出右手，在秦柔雪指尖捏了捏，犹豫着简单解释了一下，“盛世李唐。”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要如秦柔雪那般，再重构解释一番。万一秦柔雪不知道李唐呢，不知道为什么李唐有盛世呢？虽然机会似乎不大。他可以有一些故事讲。也压一压这丫头“嚣张”的气焰。
可秦柔雪明显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是问了一个李盛觉得，对于女孩来说，有点偏的问题，“为什么不说‘李唐盛世’呢？”
秦柔雪总是不按套路出牌的。
竟还要跟他询问里间蕴含的，他颇自鸣得意，不是一般人，绝不轻易说出的奥秘。
秦柔雪勉强算是半个“不是一般人”吧，或者一整个的“不是人”，所以这个奥秘可以勉勉强的，跟她说一说。
“你听说过顶针和倒装吗？”面对秦柔雪，李盛决定把问题搞得再复杂些，不让她轻易的就明白了，“如果我说，‘我叫李盛，李唐盛世的李盛’，人家就会觉得很自然对吧？但是印象不一定深刻。但是如果我说，‘我叫李盛，盛世李唐的李盛’，你觉得印象会不会就更深了一些？”
秦柔雪细细的体味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哦，是这样。”
看来这女孩也并不是那种，一味无理取闹，不可教导的人嘛。
李盛心里正要缓缓松一口气，秦柔雪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说了一句，教李盛不知是该不该抓狂的话，“想不到你也不笨嘛。”
……
李盛觉得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这女孩还真自来熟。
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测，秦柔雪之前之所以“忽悠”他，不会是因为觉得他笨吧？！可秦柔雪怎么看，……也不似聪明人。
“那你现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李盛脸上微微讪然。之前的怨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李盛也是，……这男人……都是贱骨头。
“不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吗？”秦柔雪一脸的诧异，接着眉间竟又立刻换作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幽怨，“刚刚还夸你来着。”
李盛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变笨了。这让他想起了一句话，若要智慧不出血，请自觉远离秦柔雪。他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突然从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但他觉得，这句话应该被载入史册。
于是，李盛在无话可说的同时，觉得自己还是别说话好了。他还是陪着，等着吧。一个半大的女孩，总不能真的无所事事的，深更半夜跑过来，找一个才刚认识了不到一天的男孩，聊聊春宵吧。
李盛似乎又变聪明了。秦柔雪这一次倒是没有再拿话怼他。原来，她是真的不需要他跟她说话啊。
秦柔雪用双手撑住脸，那是一张李盛只有电影电视，或者网络图片上才能看到的脸，白皙，水润，似不沾染丝毫青春和岁月的痕迹。
这让李盛感觉到，秦柔雪或许与慕容老师一样，不似一般人，所以，也不是他这样的凡人，可以轻易触碰的。
秦柔雪蹲下身子，百无聊赖的等待起来。李盛便也只好靠住了一处墙壁，掏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毫无心思的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者想看些什么。或许，只是等。
“李盛师兄，问你一个问题。”秦柔雪那只剩下了鼻子、嘴唇，还有双眼的脸，满眼期盼的对住了他，盛满了单纯，还有无知。
“嗯？什么问题？”李盛抬起头，一脸疑惑的望向秦柔雪。
“李盛师兄，你有女朋友吗？”
秦柔雪的声音，很轻很柔。这让李盛迟疑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慕容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