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亮子,陈婉君走在既黑且长的甬道上,手电筒是不能不打开了,甬道壁白砖砌墙,这种用童子尿,与糯米浆契合的砖块有很好的散光效果,手电光撒在石壁上能照出去好远,风呜呜穿过甬道,像极了女子冤魂轻轻的啜泣,如果乌拉山的地底真是座陵墓,那么这甬道镇陵石已开,无疑是走了风,已成了凶穴,无论葬的是何等圣人先贤,此刻也该起了尸,变作厉鬼了。
亮子不像我们,人高马壮,我是书生意气,虽然长在农村,却没干过一次重活儿,下过一次田,亮子嫌我们走得慢,就把我和陈婉君所有的行礼都承包了,这还不够,他还要催促我们不断往前赶,我实在是服了他,我知道他和陈伯的感情很深,至少比我要深。好歹捞着一次小憩的机会,三人就靠在甬道壁休息。
才坐在地上,我就问亮子:“你这样不累么,咱们这一趟上乌拉山,可一次都没有捞着休息的机会,都是在赶命。”
亮子拿出包红塔山,抽出一支叼嘴里吧嗒吧嗒吞云吐雾,笑道:“这算什么,咱在老家吆死人那会儿可不是在赶命么。”
陈婉君道:“又是你们倒斗的营生,你们做这些不道德,怎么老还要挂在嘴边。”
我暗暗好笑,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你这话怎么不拿去与陈伯说。
不过我嘴上仍道:“看来陈小姐对我们的中国国文化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这吆死人可不是倒斗,倒与咱们倒斗里面的背尸有许多渊源,咱们本着中美友谊万岁的原则不妨让亮子给你讲讲,以后去了美国记得带骆驼牌香烟回来,让我们也熏陶熏陶美国文化。”
亮子一听我说美国香烟,似乎也有些嘴馋,将抽了一半的烟屁股一扔,憨厚笑道:“陈小姐是见过世面的,可不能和我们比,这吆死人也叫赶尸,名头唬人,说白了也是木棍上头的把戏,没什么称奇的,就像北京弄堂里的戏法,说穿了不值一提。”
陈婉君说:“赶尸我知道,据说这东西是一种白巫术,让一连串客死他乡的尸体,尾随在赶尸者身后,穿州过省地返回故乡。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东西很玄,是封建迷信,今天可算是遇见了个明白人,快讲讲这里面的玄门机关。”
亮子笑道:“这赶尸有几种,分尸,背尸,摄尸,只怕陈小姐听了会不习惯,不过陈小姐说的不错,吆死人是让那些客死异乡的孤魂带回家乡入土为安,过去在湘西赶尸叫做”兵不管,民不管,匪不管“,解放前是个极赚油水的差事,尸体运回故土死者入棺前,需以朱砂点其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板心等七窍连同耳、鼻、口诸处,以图封其七魄三魂。为死者挖好坟墓后,还要以朱砂撒在底部,意为镇“老屋场”。其实这都是吓唬外行人的,尸体早就被动过手脚,招魂回去的死尸,回到家是不让外人去看的。必须等赶尸匠先做完“法事”穿上寿衣,才能探棺。”
我问是什么手脚,亮子讳莫如深:“分尸,掏内脏,泡药水,你说是什么手脚。”
陈婉君对这样的事向来十分厌恶,说道:“人们多说人死为大,死后要留全尸,怎么能这样?”
亮子两手一摊,耸耸肩道:“那还能怎样,路都是要人赶出来的,那么远的路,有的人还死在了外省,都要回家,又能怎么办?”
我被勾起了兴趣,道:“莫要将矛盾激化,亮子,我听说自古湘西术士善役鬼神,驱死人魂魄是为赶尸,赶尸的窍门全在这个“赶”字上面了。可有这回事,你给我们讲讲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