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力王与胡王便走出了树林,身后还在燃着烟,躺着人,射着箭。圣人既出手,自要有出手的力量。生物的本性自是优胜劣汰,而人物的高低往往其实就是生死别离。高山为何之高?在于无人能与其平视。深海为何之深?在于无物能与其见底。而高山越来越高,深海越来越深的缘由,便是那一具具尸体垫在了脚下。江湖究竟有多大,恐怕没有人知道,在这广袤的土地上,有人的地方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自然便是江湖。
胡王是国王,他也是江湖人,更是无数人仰望的所谓的圣人。那么既为人,自有七情六欲。胡王没有怒,因为他已到中年,已是国王,能遇到让他愤怒的事有,但太少了。但是他也并不介意动手,因为他知道不动手他是回不去的。力王不是国王胜似国王,在那片广阔的草原上,人人敬奉其为神明。甚至有的游牧家里供奉着这位老人的长生牌。他同样也知道这趟回家的路必定是要动手的。周边尽数都为军人,有弓箭手,弩手,骑兵,步兵。数不清楚,前赴后继的扑来,但结果却很是一样的苍白,只是一如既往一批一批的迎接死亡。他们一步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脚一脚踩在尸体和鲜血中。
自然,八千大周将士全体覆灭。胡王走过几步,看向一个吐血不止的小军士手里依然杵着的书写“周”的大旗。那军士突然眼珠大瞪,张口大喊“大周。。。”,却是已然提气不见回气,就这样死亡了。胡王拽过军旗,一把扯下大旗,随手一甩盖在那军士的身上,嘴里呢喃道:“确实威武啊”。力王笑了一下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二人自然也清楚,这才是真正的大周军士,只是追求个死得其所。这就是大周虽绵延千年,却依旧矗立不朽的真正原因。
周朝建立后,经过前五百年的修建,基本州郡已是成型,后期的君王只是修修建建,但基本的构图没有太大的变化。如果在地图上标出各州郡,就会发现是个大大的八卦,而在中间最大的自然是周朝帝都。胡王和力王二人在小树林出来后,就各自分别。并没有相互抱拳道一句珍重,甚至连基本的点头眼神示意都没有。二人各自属于不同的王国,二人皆是凡间数万万人的信仰,他们可能会有同样的想法,进而去实施同样的事情,但是永远不会是朋友。胡王依旧一步步潇洒不失霸气的踱步向北而去,可是却是一步一尺,一步一丈,一步半里,步子没变,却跨得距离越来越大。力王也是一步一步向东走着,却是一步一个距离,两步还是一个距离。如果有好事者好好测量一下,就会发现步步距离一样。
至此,八千大周将士全体覆灭。江湖上一直不知该怎么衡量各个级别的武力,不该怎么衡量级别内部的高低。曾有剑士飞剑千里杀人,也有刀者刀劈千丈大山。后来江湖上有个老人,他走在哪里,哪里便有争斗,他边看边跑,最后回到家里,饮酒醉语道:“世间武夫千千万,总有头人丈丈高。破囚真人成圣仙,距离星斗毫厘间。”于是,人们明白了,但凡高深者,必是气宇轩昂,一抬头,已是高空立。于是江湖就渐渐有了传闻,破囚九段,可飞九百高空,破囚一段可离地百丈。虽说标准有了,可是江湖中人这不是谁没事就往高空飞,都在江湖飘,谁不知道藏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因此人们还是喜欢看一人一气间可杀多少人。八千不多,可是只有大周有这魄力去赌那一线的可能。
胡王出来帝都,穿林越山已然到了东边第一个州——怀阳州。怀阳州州主是大将军同时也是郡王李恭,是当今皇帝亲叔叔的儿子,只不过因为不是长子,并没有世袭亲王,反而去边关征战,有了赫赫战功,被封为一等郡王。常年驻守怀阳州。只不过虽说驻守,却手里可调动军队并不多,只有二千,却也已经不合礼制,不过皇帝陛下心意已决,哪怕礼部那些心怀天下的读书人也不敢再去反对。帝都与怀阳州中有一峡谷,宽不过两车,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好地势。而这也是那些士子清流们不反对的,或者说反对力量不强的原因。不然大可能就有一两臣子抬棺死谏,毕竟大周读书人人人立志于为国为家,有这重于泰山的死法,还不前赴后继,如此疯魔才对的起圣贤之名啊。
胡王坦荡荡进入峡谷,只见巨石翻滚而下,圆木滚滚而来,努箭夹杂而来。胡王头未抬,脚未停,提气间,借力于石头,峭壁上,实在躲不过就用长袖甩开。不到一刻,峡谷已出。而谷前只有寥寥数人站立,人人披甲拄刀。峡谷横于大地,便狂风骤起,十人站成一排,不喜不悲,个个双目圆瞪,就在胡王出谷落地瞬间,十人举刀大吼:“周人前来赴死!”然后身未动,刀未出,天地间却徐徐落来一刀。此刀从天横落,徐徐落下,却是将所有白云汇聚刀身,将所有流风凝聚刀刃。胡王双脚微收,双臂展开,双目眯着,看向蓝天。然后峡谷从地起,不带尘,未有声,也徐徐冲向天际。说徐徐,是因为峡谷一下下升起。说冲,是因为峡谷升起便迎向刀身。大刀落,峡谷起。刀夹谷中,刀吟啸,谷微颤,刀在落,谷在散,刀割破,谷紧闭。悠悠天地间,自有周人落刀来,杀尽天下不臣人。此刀天际生,只杀居高人。
突然,胡王嘴角喷出一口血,借此力,双手紧握。然后天地静,刀散谷落。胡王用袖子擦了擦嘴,嘴里骂咧道:“该死的周人啊。”神情却是似有点开心。然后胡王突然脸又耷拉了下来,在没有一点意气风发,前方尘土飞扬,人未到,声先来,“大王,你真是胡闹啊。打架你竟然不叫我……”
“拖塔,你给我闭嘴。”只见又一声清啸,然后就没了声音。不一会儿,前方走来一巨汉,赤足,肩扛狼牙棒,而旁边站着一位俏生生的二八佳人。后面还有三个壮汉紧跟,不过一行人尽是萎靡不振,身上也是零落血点。
“大王啊……”那大汉又说道。
“你给我闭嘴!”却是胡王手抚额头,大声打断。然后又笑着,竟是有点诌媚向那姑娘说道:“小姑姑……”
“大王不必多说,国师已在边境,她嘱咐奴婢,见了大王无需听大王言语,只让奴婢转告大王,三日不见大王,国师将赴死于周地,誓于大王共生死。而今天已是第二天。”
胡王合上了嘴巴,然后一跃而起,落到拖塔背上。拖塔身高背阔,竟是毫无违和。然后大声说道:“回国,拖塔你把本王在今日送回去,本王赐你百斤美酒,全部都是周人缴纳来的,送不会去,本王让你禁酒一年。”语落,大汉已是转身飞奔而走,比来时更快。那姑娘笑了笑,然后一挥手,几人追奔而去。
几人来的快去的也快,竟是完全忘了依旧站立在谷前的十人。十个人依旧站立着,双目依旧圆瞪着,从大喊祭刀后,在没有一言一语,在没有一动一举。披风还在那咧咧作响,大刀还在那里高高举起。却是再无可能有一丝动作。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周”字大旗飘荡而至。骤然刀落甲落,十人躯体化为尘埃随风飘散。骑士尽皆下马,单膝跪地,右手握刀,左手捶胸,低头喊到:“吾等恭送将军”。
军人不屈膝,甲胄未离身。生是好男儿,死时顶天地。不为功名利,但求后无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