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棠既做了七姨太,深受石世禄的宠爱,饱享荣华富贵,却因喝过“败毒汤”,失去了生育能力,难免心灰意冷。闲来无事,便整日在花公馆里弹琴唱戏,写写画画,以笔墨琴书自娱,几乎足不出户,日子倒也过得逍遥清闲。钱乾文经常奉石世禄之命前来花公馆办事,每当钱乾文到来时,就是花海棠最高兴开心的日子,她总是热情款待,格外殷勤,有说有笑地留住钱乾文问这问那。
钱乾文自然对年轻貌美、色艺俱全、活泼开朗的七姨太不乏好感,也爱和花海棠待在一起说些有趣的事儿。从钱乾文的嘴里,花海棠得知钱乾文在石世禄的极力支持下,办了一张叫《晨报》的报纸,深受北洋政府的重视以及民众的欢迎和喜爱,他将不再担任侍从副官之职,出任报馆总理,因事务冗繁,以后不能经常来花公馆了。花海棠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但还是感到高兴。
过了一些日子,钱乾文又登门来访,亲自送来一张大红请柬,说他要结婚了,女方是当地的大家闺秀。花海棠对此不免黯然神伤,虽感到遗憾,但还是强颜欢笑,说了很多祝贺的话,送去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与石世禄一起喜笑颜开地出席了钱乾文的婚礼,不久即传来钱乾文妻子怀孕的消息。
花海棠十分想望有个孩子,却因喝过“败毒汤”,失去了生育能力,满足不了当母亲的愿望,且幸石世禄和二太太所生的儿子石小川已经十来岁,平时与花海棠十分亲近。二姨太生下儿子即难产而死,石小川从小失去母爱。花海棠喜欢石小川,见自己生育无望遂向石世禄提出过继石小川。石世禄喜出望外,满口答应,还大宴亲朋,隆重庆祝了一番。花海棠喜不自胜,视若己出,百般宠爱。但遗憾的是,石小川因与花海棠年纪相差不大,只叫她“七姐”,死活不肯叫她“娘”或“七妈”,花海棠也无可奈何,只能顺其自然。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转眼十年过去了,随着北伐战争的节节胜利,北洋政府土崩瓦解,石世禄虽说善于审时度势,保住了身家性命,但因年事已高,身体多病,被国民政府勒令交出兵权,退职回家休养,他所苦心经营的烟馆、赌场、码头、夜总会等也相继失去,只有《晨报》在钱乾文苦心经营下,办得风生水起,逐渐成为东南一带具有影响力的一份报纸,深受世人瞩目。好在钱乾文虽已自成系统,独当一面,成了温海市一个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却没有忘记石世禄的知遇提携之恩,对已经老病失势的主人,经济上时有接济,其他各方面也尽力照护。
这时候,已是日落黄昏,天气转凉,西装革履气质优雅,一派绅士风度的钱乾文独自坐在石公馆客厅的沙发上,吸着雪茄,若有所待。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佣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进入客厅,车上坐着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石世禄。
钱乾文听到动静,抬眼望去,见石世禄来了,连忙起身迎候,恭敬地叫道:“司令!”石世禄由中年女佣搀扶着下了轮椅,拄着拐杖走到沙发上喘息着坐下,颤巍巍地:“乾文,你又来看我了!”钱乾文谦恭地笑道:“是,我给司令送生活费来了。”石世禄欣慰地说:“乾文啊,多亏你想着我,每月定时送来生活费,要不然……单靠一点退休金……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钱乾文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用牛皮纸信封装的钱,递给石世禄,诚恳地说:“这是应该的,我和乾武从小跟随司令,全靠司令的栽培才有今天,司令对我们兄弟恩重如山,我们不能忘记司令的恩德!”
“好,好,你们知恩图报,都是有良心的人!”石世禄接过钱,感动地说着,又愤愤不平地说:“最可恨的是这个国民政府,他们见我老了,把我一脚踢开,收编了我的军队,还抢占了我的烟馆、码头、赌场、夜总会,就发给我这么一点点退休金,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钱乾文劝解道:“司令,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不要翻老黄历了。你放心,有我和乾武在,亏待不了你,你安心在家休息,好好颐养天年!”石世禄忽然问道:“嗯……乾文,花公馆那边你有消息吗,七姨太太她现在怎么样啊?”
钱乾文说:“我已很久没去花公馆了,只听人说七姨太组织了一些人,倡导京剧男女合演,搞得有声有色。花公馆的花厅改成了小剧场,里面天天演戏,观众座无虚席,很受欢迎。”石世禄绽开一丝笑容:“是吗,这个老七真能折腾,只可惜我老了,身体又多病,不能常去看她演戏了……”
钱乾文安慰道:“司令放宽心,只要你安心静养,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康复的,到时候我陪你去花公馆,一连看他三天三夜!”石世禄高兴地说:“好,好!我那些姨太太们见我落魄了,一个个都离开了我,还好老七没有离开我,也没来向我要过一分钱,还时常回来看看我,也算是个有良心的……”
钱乾文情不自禁地称赞道:“是,是,七姨太太不但没离开你,还把小川抚养成人,她是个重情义的人!”石世禄点点头又问:“对,对!哎,你有小川的消息吗?”钱乾文摇摇头:“没有,如今军阀混战,天下大乱,一会儿中原大战,一会儿蒋桂战争,打得你死我活,昏天黑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定啊!”石世禄难过不安地叹息:“是啊,我真后悔,当初怎么让小川去当兵了呢?烽火硝烟,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也没个音讯,不知道如今是死还是活啊!”
十年的光阴,花海棠已由一个少不谙事的雏妓成为风姿绰约的少妇,由于保养很好,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随着世事沧桑,风云变幻,她失去了富贵尊荣的生活,却凭着一身技艺,不时粉墨登场,弹琴演戏,过上了自食其力的日子,并在花公馆里建了一个小剧场,吸引得达官贵人、淑女名媛纷至沓来,花海棠也俨然成了一个蜚声温海的名角。
午后申牌时分,清亮的琴声,铿锵的锣鼓,伴着优美的唱腔,时断时续,清晰地从花公馆里传了出来。
一个身穿发黄的破旧军装、胡子拉碴的青年人微瘸着伤腿,背着铺盖拎只旅行袋,远远地走来。到了花公馆门口,青年人与看门的老人说了几句话。看门老人神情惊愕而谦恭地点点头,带着青年人走进花公馆。
小戏台上正在彩排。一队宫娥手持宫灯,迈着轻盈的莲步袅袅婷婷地上场,排列台上,含笑恭候。“四平调”的乐曲声中,花海棠扮成杨贵妃,手拿折扇,身穿凤冠霞帔,款款走到台上,顾盼有致,含笑亮相。
日趋成熟的花海棠在台上扮相俊美,风姿绰约,仪态万方,魅力四射,光彩照人
花海棠演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青年人走进花厅,在边上随便找个座位,放下行李铺盖,静静看着台上花海棠的表演。
花海棠接着唱:“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水面朝……”
花海棠唱完,衣衫不整,胡子拉碴,风尘仆仆的青年军人热烈鼓掌,大声叫好,惹得台下的人们都用疑惑猜测的目光一齐向他望来。
彩排结束,花海棠下了戏台,坐在花妆间里对镜卸装,擦洗去脸上厚厚的油彩,松了头,脱下戏装,套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
青年军人走进化妆间,远远地看着花海棠,激动地喊道:“七姐!”
花海棠闻声回头,惊疑不定地望着衣衫不整、尘土满面的青年军人。
青年军人又喊:“七姐,你认不出我了,我是小川啊!”
“小川……是你……小川,你回来了?小川——”花海棠愣愣半晌,终于认出石小川,惊喜地呼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向石小川扑去。
石小川迎上前去,紧紧抱住花海棠:“七姐,我回来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花海棠泪流满面地哽咽:“小川,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七妈了,七妈以为你不在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石小川泪水潸然地说:“没……我命大……死不了,活着回来了……”
花海棠破涕为笑:“好,好,看你胡子拉碴的,快去洗洗,胡子也刮刮,把这身黄皮脱了,换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再来见我!”石小川拭去泪水,顽皮地笑笑:“是!七姐,我这就去!”花海棠嗔怪道:“喂,七妈已经老大不小,以后不许你再喊七姐了!”石小川怔忡地问道:“那……我叫你什么呀?”花海棠郑重其事地说:“你得改叫七妈了!”石小川嬉皮笑脸地答应:“是,从此改叫七妈!”
约摸个把小时后,花海棠卸去戏装,回房换了一袭旗袍,走进书房,在写字台前坐下,拿本书随意地翻着。石小川刮了胡子,穿着一身干净的军装,焕然一新地出现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叫了声“七妈”。
花海棠闻声抬头笑道:“来,进来坐吧。”
石小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花海棠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说说,回来了有什么打算?”石小川一怔:“七妈,我连气还没喘过来呢,你就来问我的打算了?”花海棠逼视地说:“怎么,你想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声色犬马,贪图享受,过花天酒地的日子?”石小川一愣说:“怎么可能呢!”花海棠瞪眼问:“那你干嘛说想喘口气,不想做事情呢?”
石小川苦着脸说:“七妈,你干嘛呀,总得让我休息几天吧?”花海棠问道:“那你爽快说,打算休息几天?”石小川陪笑着地说:“七妈,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什么苦没受过,什么难没经历过,出生入死,百战余生啊,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你总得可怜可怜我,让我散散心,定定神,过几天舒服的日子吧!”
“不行!”
“为什么?”
“谁叫你是我儿子呢?是我儿子就得出去做事,就得给我混出个人样来!”
“七妈,你也太严厉了!”
“少废话!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一到,你就得给我出去做事!”
“你想叫我干什么?”
“我先问你会干什么?”
“我会打仗,爆破射击、擒拿格斗,划船骑马,驾驶摩托和汽车都会……”
“哇,不赖呀,这些年你还真学了不少本事啊!”
石小川嘻嘻一笑:“七妈,这些本事也能派用场?”花海棠笑道:“这不用你管,我会给你安排好的,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你父亲?”石小川说:“明天,我想明天去石公馆看望父亲。”花海棠黯然地说:“好吧,你去看看他。他老的不成样子了,落魄之后那四个姨太太都走了,只剩下大太太在照顾他,最近他生了一场大病,连走路都困难了……”
一幢气派的报馆大楼矗立在街口,门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大牌子,写着“晨报报馆”几个黑漆大字,人们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显得一片繁忙。
一辆黄包车拉着花海棠奔跑而来,在门前停下。
花海棠从车上下来,付了车钱,目不斜视地向报馆大门走去。
三楹间宽敞明亮的总理办公室里,钱乾文在一张大写字台前正襟危坐,埋头批阅文件。妖媚风骚的陆尚娟披件袒胸露背的睡衣从里间出来,一屁股坐在写字台上,媚态横陈地凝望着钱乾文。
钱乾文一怔,责备说:“怎么回事,你怎么坐到办公桌上来了?”陆尚娟娇滴滴地说:“亲爱的,我昨天看中一件衣服,今儿要去买,你得给我钱呀。”
钱乾文满脸不悦地瞪了陆尚娟一眼,从裤袋里取出一沓钱,数了几张递给陆尚娟。
陆尚娟拿钱数了数,心满意足地媚媚一笑,溜下写字台,向钱乾文打个飞吻,扭着腰肢走回里间,身材姣好的女秘书肖琳敲了敲门,走进门来。
“钱先生,有人找你。”
“啊,我这会儿没空,请他稍等。”
“钱先生,她可是位贵客……”
“贵客?”
“对,花公馆的七姨太,是她要见你!”
“七姨太……噢,请,快快有请!”
肖琳出去一会儿,领着笑吟吟的花海棠走进门来。
花海棠含笑招呼:“钱先生,很忙吧?”钱乾文连忙起身相迎:“七姨太,这么难得啊,快请坐!”
花海棠款款走到沙发上坐下,女秘书肖琳忙着泡茶倒水,殷勤款待。
“什么,小川……他回来了?”钱乾文和花海棠在报馆总理室里相对而坐,边喝茶边谈,听说石小川回来了,钱乾文深感意外。花海棠笑靥如花地说:“是啊!昨天下午到家的,个儿长高了,人也结实了,只是腿受了点伤,有点瘸,今天一早去石公馆看他爹了。”钱乾文高兴地说:“那太好了,司令一天到晚惦记小川,我每次去石公馆,司令都要向我打听小川的消息。他这一回来,司令心宽了,说不定病也能好上几分呢。”
花海棠莞尔一笑道:“也许吧,只是……钱先生,实不相瞒,小川回来,我是有喜也有忧啊!”钱乾文一怔:“哦,七姨太忧心什么?”花海棠幽幽地说:“如今世道混乱,人心险恶,我怕小川闲在家中无所事事,到社会与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闹出什么事来……”
钱乾文思忖地说:“那就给他找点正经事做做!”花海棠浅浅一笑:“我也就么想,只是……”钱乾文心领神会地笑笑:“七姨太是想让小川进报馆吧?那没问题,你叫他来我这儿吧,我给他安排事做。”花海棠舒心地笑笑:“那太好了,小川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
“乾文!”一声娇滴滴的呼唤蓦然传来,花海棠回头望去,只见陆尚娟换了时尚衣服,拎个精致的小皮包,从里间走了出来。
钱乾文皱着眉头说:“什么事儿?”
陆尚娟说:“我要上街买衣服了,你让司机送我去吧!”
钱乾文答应说:“行,你自己去和秘书说。”
“哟,这……这位美女是谁呀?哎,我认出来了,你不是名满我们温海的名角七姨太花海棠吗?七姨太,你怎么到报馆来了?”陆尚娟一眼瞥见坐在钱乾文对面的花海棠,夸张地惊呼一声,在钱乾文身边一屁股坐下。
花海棠礼貌地笑笑:“啊,我今天有点事来请钱先生帮个忙。”陆尚娟夸张地说:“是吗,那……乾文,七姨太有什么事你赶紧帮啊,我是她的戏迷,她可是我的偶像,我就喜欢看她的戏!”钱乾文不耐烦地说:“好,好,我知道了,你快上街吧!”陆尚娟不情愿地站起身来:“那好吧!七姨太,你有什么事尽管和乾文说,我走了,再见!”
“再见!”花海棠含笑向陆尚娟摆摆手,陆尚娟妖妖娆娆地走了。
花海棠望着陆尚娟出门的背影,抿嘴笑问:“钱先生,她是谁呀?”钱乾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噢,她是我们温海有名的交际花,叫陆尚娟,最近经常和我在一起……”
石公馆客厅里,石世禄睁着一双混浊的老眼,久久地审视端详着石小川,感慨万千地叹息道:“……当初,我让你去军界发展,是想让你学会带兵打仗,到时掌握兵权,好在军队里有一番作为。谁知,北洋政府昙花一现,被北伐军一击即溃,这么快就短命夭折、土崩瓦解了,害得你出生入死,受尽磨难,还落下了残疾……”
石小川蛮不在乎地说:“爹,没事,能活着捡条命回来见你已经不错了,这几年在军队里也没白混!”
石世禄一怔:“怎么,学到本事了?”
石小川笑笑:“本事没学到,但胆壮了,心野了,最重要的是不怕死了。爹,你说一个人死都不怕了,还怕干不成事吗?”
石世禄摇摇头:“不,不,你不能去做亡命之徒,千万不能太盲目,如今社会复杂,江湖险恶,你去找份正经的事做才好,只可惜我已病休在家,无职无权,帮不了你什么忙了。”
石小川说:“爹,你放心,七妈今天已经去找钱先生了,她说想在钱先生的报馆给我找点事做。”
“好,好,去报馆好,不管怎样《晨报》也算是我们自己家的产业。”石世禄赞同地说:“再说,钱乾文是有良心的人,懂得知恩图报,这些年他一直没忘记我的提携之恩,对我这个老病失势的主人,不但经济上时有接济,在其他方面也是尽力照护……
蓝天白云下,石小川用轮椅推着石世禄,在后花园的林荫小道上缓缓地走着,父子俩有说有笑,石世禄兴致勃勃,心情大好。
石小川问道:“爹,你说这《晨报》是我们家的?”
石世禄点点头说:“是啊!当初乾文要办报,我极力赞成,拨资金办了这份报纸。没想到,这报纸一办起来,就受到民众的欢迎和北洋政府的重视,一晃十多年了,报纸的影响越来越大,读者也越来越多……”
石小川不解地说:“那……当初国民政府把你的烟馆、赌场、码头、夜总会都占了,怎么不把报纸也收走呢?”
石世禄回忆说:“那时乾文已辞去军职,自成系统,独当一面,报纸在乾文的苦心经营下,办得风生水起,已成为东南一带深爱民众欢迎,具有影响力的一份报纸,国民政府也有顾忌,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了。”
石小川说:“啊,这报纸既然是我们家的,你交出兵权,退职回家休养后,怎么不把报纸拿回来自己经营呢?”石世禄苦苦一笑:“我是个军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怎么去办报纸?”石小川说:“你可以让钱先生协助你呀!”石世禄叹口气说:“当初我是当过一阵子董事长,北伐之后,为了保全报纸,我把董事长辞了,都交给了乾文……”
当初,石世禄极希望凭借自己的声望和关系,让儿子在军界发展,谋个一官半职,有一番作为。谁知,事与愿违,北洋军阀昙花一现,石小川没能在军界混出个人样,反倒弄了一身创伤,带着残疾被遣送回家了。花海棠与儿子久别重逢,自然不胜欢喜,却也不免为石小川的前程担忧,专程赶到报馆找钱乾文商量。钱乾文与花海棠交情非浅,花海棠有事相求,他当然一口应允。于是,石小川顺利地进入报馆,做了钱乾文的司机兼保镖,不料竟与初恋情人叶萍不期而遇,意外重逢。
上班的第一天,石小川跟着钱乾文熟悉了解报馆的情况,走进美编室。漂亮文静的叶萍和几个同事正在绘图,设计版面,见钱乾文来了,立即站起身恭敬地迎迓。
钱乾文笑呵呵地介绍道:“来,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你们新来的同事,叫石小川,刚从中原大战的战场回来,是位百战余生的英雄。以后就在报馆工作,担任我的司机兼保镖,你们认识一下!”
叶萍脸上掠过一丝惊喜的表情,石小川愣了一愣,也表现出惊愕之色。
钱乾文指指叶萍等人:“小川,这儿是美编室,这几位都是知名画家,他们专门负责报纸的美术编辑和版面设计工作。来,来,你和大家熟悉一下。”
石小川回过神来,向叶萍伸出手去:“你好,我叫石小川!”
几份《晨报》摊在写字台上,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陈立夫脸色铁青,怒容满面地注视着报纸,调查科主任徐恩曾诚惶诚恐地站在一旁侍候。
“你看看,这张《晨报》大谈民主,思想激进,时时与政府唱反调,简直与共产党一个腔调!”陈立夫生气地说道。
徐恩曾说:“是,我们已仔细研究过了,这《晨报》确有****嫌疑!”陈立夫问道:“这报纸是谁办的,谁是这张报纸的负责人?”徐恩曾回答:“报告部长先生,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张报纸的总理叫钱乾文。”陈立夫追问:“什么背景?”
徐恩曾禀报说:“这钱乾文原是北洋政府时期温海驻军司令石世禄的侍从副官,后来离开军队,辞去军职创办了这份报纸,距今已经十多年了。”陈立夫又问:“这个钱乾文与共产党有什么联系吗?”
徐恩曾说:“根据我们调查,没发现他与共产党有什么联系,不过他与****的文化人士倒有密切来往!”陈立夫严厉地说:“恩曾,这事已经引起蒋委员长的密切关注,我们决不能放任《晨报》,你们立即派人前去交涉,向他们发出警告,如若依然故我,要严肃查处!”
调查查科主任徐恩曾挨了一顿训斥,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办公室,立即招来得力的部下梁思铭和黄曼莉交待任务。
徐恩曾神色凝重,沉声说道:“陈部长要我们派人去温海与《晨报》交涉,向他们发出警告,敦促他们改弦易辙,停止一切对抗政府的活动。所以,我决定由你们几个组成调查组,赴温海对《晨报》展开全面调查!”
梁思铭领命说:“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不负主任重托!”
徐恩曾满意地点点头下令:“好,现在我任命梁思铭为调查科温海特派员兼调查组长,全权负责对《晨报》的调查工作,任黄曼莉为副组长,协助梁思铭工作。陈部长指示,《晨报》如若依然故我,严肃查处,决不宽宥!”
梁、黄一齐答应:“是!”
黄昏时分,叶萍随下班的人流出了报馆,急匆匆地向不远处的有轨电车车站走去。
“叶萍,你等等!”叶萍正走着,忽听得有人在背后呼唤,循声望去,只见石小川呼喊着急急赶了上来。
叶萍停下脚步,等着石小川。
石小川微喘地说:“叶萍,我正到处找你呢!”叶萍冷冷地说:“找我干嘛?”
石小川激动地说:“真没想到你原来在报馆工作,老天有眼,我们终于又重逢了!”叶萍负气地说:“重逢又怎么样,最终还不是被你抛弃!”石小川一愣:“抛弃……谁抛弃你了?”
“还有谁?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叶萍怨恨地瞪了石小川一眼,转身就走。
石小川慌忙赶上一步,拉住叶萍:“叶萍,你跟我说清楚,我怎么抛弃你了?这几年我每时每刻都惦记着你,怎么可能抛弃你呢!”叶萍幽幽怨怨地说:“那你说,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一点音信也没有,害得我孤苦伶仃,受尽苦难……”
石小川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爹非要我去当兵,安排我去了北方,走的很急,连和你告别一下的机会也没有。”叶萍心里一酸,落下泪来:“那你为什么连封信也不给我写?”
石小川苦笑说:“写了,到部队后我给你写了很多信,都退回来了,说‘查无此人’,后来……上了战场,写了信也没地方寄……”叶萍想了想:“啊,一定是那时候我们学校搬迁了,搬到了南市那边,所以……”石小川陪笑说:“所以,你不能怪我,我一直惦记和思念着你,回来后到处找你,就是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好了,以后都在报馆做事,有的是见面的机会,现在你住哪儿?”
“还是住花公馆,我和我七妈住在一起。”
“那你快回去吧,我也该回家了。”
“回家,你住哪儿?”
“我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和我儿子住在一起。”
“儿子……你……你有儿子了?”
叶萍眼眶又红了,泪花闪闪地默默点了点头。
石小川惊疑不定地望着叶萍,不敢置信地说:“这……这怎么可能,你……你什么时候……嫁的人?”叶萍冷冷地说:“你忘了,四年前我就嫁人了,嫁给了一个没良心的男人,把一切都给了他,他却一走了之,音讯杳然,孩子今年已经三岁了……”
石小川愣愣地扳着手指算了算:“三岁了,这么说……那是我的孩子?”叶萍怨恨地瞪了石小川一眼,没好气地嗔道:“我又没有过其他的什么男人,不是你的孩子是谁的……”石小川恍然大悟,惊喜交集地说:“啊,我的孩子……这么说……我有孩子了!那……是男孩还是女孩?”
叶萍矜持地说:“是个男孩,我给他取名叫叶川平。”石小川一怔:“叶川平……”叶萍破涕为笑地说:“对!你不在就随了我的姓,我取了我们两人名字中的一个字,叫他川平了。”
“啊,太好了,我有儿子了!”石小川回过神来,兴奋地欢呼一声,扑上前去一把抱起叶萍,转起圈圈。
叶萍惊叫起来:“石小川,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疯子,你又疯了,这是在大街上,你快放我下来!”
原来,石小川刚读高中就认识了叶萍,两人一见钟情,很快附坠入情网,并偷尝了禁果。不久,石小川被父亲石世禄送往部队当兵,去了北方,当叶萍发觉自己怀孕时,石小川已不见了踪影。叶萍四处找不到石小川,急得一筹莫展,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只得辍学回到老家向父母求助。但父母见她未婚先孕,败坏门风,丢人显眼,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家门。叶萍哭哭啼啼重返温海,在姨妈的帮助下租了一间房子栖身,生下一个男孩,取名石川平,后又到报馆找了一份美编的工作,用微薄的薪水维持生活,养育孩子,日子过得差强人意。
石小川听说自己有了儿子,做了父亲,又惊又喜,连忙跟着到了叶萍的住处,见到了还在咿呀学语的儿子,恍若梦中,激动不已。
银辉万里,月华如水,海浪一波又一波冲击着海岸,有节奏地发出“哗哗”的声响。
石小川和叶萍披着月光,肩并肩地漫步在沙滩上。
叶萍含泪倾诉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又四处找不到你,只得偷偷回老家向父母求助。但家里人嫌我未婚先孕,伤风败俗,无情地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那时候,我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真想一死了之……”
石小川满怀歉疚,忐忑不安地说:“叶萍,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
叶萍苦笑地说:“走投无路之下……我向我姨妈借了点钱,租下这间房子,雇了个保姆,生下孩子……后来,幸好我有一技之长,应聘到报馆当了一名美术编辑,一边抚养孩子,一边寻找你的下落,一晃就是四年!”
石小川把叶萍拉入怀里,感慨动情地说:“真没想到,我当了几年兵,害你和儿子受尽了磨难。叶萍,我会报答补偿你的,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小川……”叶萍偎在石小川怀里,醉心地喃喃呼唤着,嘤嘤地抽泣起来……
夜深人静时分,几个丫头、婆子伫立在书房里,焦虑不安地望着正在打电话的花海棠。
“怪了,你们说小川会去哪儿呢?”花海棠满腹忧虑地放下电话,娥眉微蹙地愣愣说道。
丫头、婆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时,身穿警服的钱乾武急匆匆地走进门来,劈头就问:“七姨太,小川有下落吗?”花海棠瘫软在椅子上,摇摇头说:“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都说没见过他。”钱乾武说:“石公馆呢?”花海棠仍是摇头:“刚才我打过电话了,大太太说他没去石公馆。乾武,你哥怎么说?”钱乾武回答说:“我哥说他去查了,有人看见下班时小川曾和一个女的站在报馆门口说话,过一会两个人都不见了。”
花海棠不禁着急起来:“这么说……小川可能和那个女的一起走了,那女的是谁呢?我的印象中小川并没有女朋友呀!”
钱乾武劝解说:“七姨太,你放心吧,既然已经知道小川和一个女的在一起,我看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翌日一早,花海棠的电话就打到了钱乾文报馆总理办公室,向他打听石小川的消息。钱乾文安慰了几句,通完电话,刚搁下话筒,听得有人在敲门,抬头望去,只见石小川微瘸着走进门来。
钱乾文埋怨说:“小川,昨晚你去哪儿了,你怎么能夜不归宿呢,你七妈都急坏了!”石小川脸有喜气地说:“我……我遇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去了她家里……”钱乾文皱着眉头责备说:“去了朋友家也不能夜不归宿呀!晚上不回家,至少也要和你七妈打个招呼,是女朋友吗?”
“是,她如今也在报馆做事……”
“哦,谁呀?”
“美编室的叶萍。”
“叶萍……她不是已婚……还有个孩子吗?”
“是,她的丈夫就是我,她那孩子是我的儿子!”
“什么……你的儿子?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听!”
于是,石小川把他和叶萍之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和钱乾文说了一遍。
钱乾文听了石小川的叙说,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想不到你和叶萍暗渡陈仓,早已成为夫妻了!好,好,你们石家有后了,可喜可贺啊!”石小川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晚上,我就住在叶萍那里,那地方没有电话,让七妈担心了。”
钱乾文欣然笑道:“是啊,她兴师动众,到处找你,害得我和乾武也被她撵得鸡飞狗跳,一夜没睡安稳啊!”石小川歉疚地:“钱先生,对不起,我让你们受累了!”钱乾文高兴地说:“好,好,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现在你赶快回去,把这天大的喜事告诉你七妈!”
一列火车鸣着汽笛,在宁温线上轰隆隆地飞奔急驰。
一节卧铺车厢里,坐着国民党中组部调查科特派员梁思铭和黄曼莉及其调查组成员。梁思成踌躇满志,侃侃而谈:……到温海后,我们立即约见钱乾文,和他们进行面对面的谈判,促使他尽快改变舆论导向,转变政治立场。
黄曼莉附和说:“对,对,梁特派员真有魄力,做事雷厉风行!”
梁思铭得意洋洋地说:“我们要遵照陈部长和徐主任的指令,尽快促使他们与政府保持一致。如若不然,我们就严肃查处,直至把它取缔!”
黄曼莉赞成说:“对,他们若不乖乖就范,我们就绝不容情,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其他几个成员一致响应道:“对,对,不给点颜色给《晨报》看看,他们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梁思铭奉命带着助手黄曼莉到达温海安营扎寨后,立即展开调查。不几天,就掌握了《晨报》思想激进、贴近民众,宣传民主,鞭笞时政的证据。梁思成立功心切,急于求成,又自以为是,不识时务,仗着自己是中组部调查科特派员,以为有了手中的证据,查处《晨报》的时机已到,足以让报纸俯首听命,收敛锋芒,转变舆论导向,改头换面了,便盛气凌人地直接上门交涉。
钱乾文正在办公室里埋头阅稿,石小川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喝茶待命,女秘书肖琳走进门来,禀道:“钱先生,有人找你!”钱乾文抬眼问道:“什么人?”肖琳说:“中组部调查科温海特派员梁思铭和助手黄蔓莉。”钱乾文眉头微蹙,疑惑地说;“中组部调查科,他们来这儿干什么?”肖琳说:“不知道。”钱乾文沉吟少顷:“让他们进来吧!”
肖琳应声“是”,退出门外。一会儿,领着梁思成和黄曼莉走了进来说“钱先生,他们来了。”
钱乾文闻声站身来,礼貌地笑笑伸出手去:“梁特派员,欢迎,欢迎!”梁思铭连忙握住钱乾文的手:“钱先生,幸会,幸会!”黄曼莉也和钱乾文握了握手:“钱先生,你好,我叫黄曼莉!”钱乾文客气地说:“黄小姐好!坐,请坐!”
钱乾文说着离开写字台,与梁思铭、黄曼莉一起走到沙发旁,相对坐下,肖琳到一旁泡了茶,端来放在茶几上。
钱乾文点起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吐着烟雾含笑问道:“梁特派员和黄小姐登门造访,必有要事相告吧?”梁思铭皮笑肉不笑地说,“梁某是奉命而来,确实有事和钱先生商量。”
钱乾文一怔:“奉命……奉谁的命令?”梁思铭严肃地说:“实不相瞒,我们发现贵报的言论有严重问题,陈部长和徐主任颇为恼火,特派我们前来进行调查,还望钱先生给予配合。”
钱乾文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冷笑说:“啊,这么说梁特派员是来调查我们的?那好,肖秘书,你去把黄主任请到会客室,说这里来了中组部调查科的人,请他前来配合一下。”
女秘书答应一声,走出门去。
钱乾文客气地笑笑:“梁特派员、黄小姐,走吧,我们去会客室谈!”
宽敞明亮的会客室里,钱乾文、黄炎成与梁思铭、黄曼莉在会客室里相对而坐,正进行激烈地谈判,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气氛紧张而又凝重,火药味越来越浓。
钱乾文冷笑地说:“……我们《晨报》创办十多年来,坚持真理,贴近民众,宣扬民主,针砭时弊,反映人民大众的心声,深受广大民众的欢迎和喜爱,这有目共睹的。我以为你们的指责是骨头里挑剌,毫无道理”!
梁思铭含愠带怒地说:“钱先生,据我们调查,你们《晨报》思想激进,一向来与政府唱反调,与党国的政策背道而驰,且有煸风点火,挑动民众对抗政府之嫌,”
“梁特派员言重了!”黄炎成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说:“中原大战之后,贵党和贵政府独裁专制,穷兵黩武,争战不休,致使中国支离破碎,国民革命的生机几乎断绝,连已经统一的局面也不能保全,使国家处于‘内忧外患’、‘天灾人祸’、‘民不堪命’的状态之中。我们报纸作为舆论工具,真实地反映一些问题和民众的心声,说了几句公道话,这何罪之有?”
钱乾文沉声说道:“对,我们呼吁当局讲团结,讲宽容,讲退让,这出于对时局关心和社会的责任,并没有错!”
梁思铭傲慢地笑笑:“钱先生,党国的方针政策只怕还轮不到你们评头品足吧!而你们罔顾事实,妄加指责,腔调和共产党如出一辙,这是明目张胆的****宣传!”
钱乾文嗤笑说:“梁先生,没那么严重吧?”
梁思铭严肃地说:“你们的报纸已引起了最高当局的密切关注,情况十分严重!因此,我要你们立即开展整顿,尽快扭转舆论导向!”钱乾文冷冷一笑:“立即开展整顿……如若不然呢?”梁思铭威胁说:“我们有权对你们严加查处,并采取相应措施,乃至坚决予以取缔。”
“岂有此理!那行,梁特派员既然要严加查处,坚决取缔,那就请便吧!”钱乾文拍案而起,毫不客气地说:“梁特派员,恕不奉陪!炎成,我们走!”梁思铭一惊,慌乱地喊道:“哎,钱先生,钱先生!”
钱乾文负气走出会客室,回头吩咐道:“肖秘书,送客!”
肖琳走进会客室,面无表情地说:“梁特派员,你们请吧!”
梁思铭和黄曼莉悻悻站起,面面相觑一会儿,收拾桌上的文件资料,狼狈地悻悻而去。
梁思铭在报馆碰了一鼻子灰,对钱乾文恨得咬牙切齿,回到调查科办事处,立即召开全体会议,与黄曼莉等几个调查科成员围在灯下密谋商议。
梁思铭阴森森地说:“……钱乾文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居然下令逐客,一点不给我面子,让我下不了台……哼,等着吧,我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让他和他的《晨报》死在我的手里!”
黄曼莉问道:“特派员,你说我们下面的工作该怎么办?”梁思铭说:“继续展开调查,尽快查找罪证,找到突破口,一旦抓住把柄,坚决查办,决不容情!”黄曼莉迟疑地说:“这……我们的行动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徐主任。”
梁思铭想了想说:“嗯,你立即向徐主任发报,把今天我们和钱乾文交涉的经过作一个详细汇报,并报告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叶萍正在厨房忙碌,听得敲门声,连忙端着烧好的菜肴出来放在餐桌上,上前打开家门,只见门口站着抱着大包小包石小川。
叶萍吃惊地问道:“小川,你这是干什么,买那么多东西!?”
石小川走进家门,放下大包小包:“喏,这些都是给儿子买的玩具,还有衣服鞋子,这是给你买的全毛大衣……还有一块手表……”叶萍惊疑不定地说:“天哪,你……刚从战场回来,哪来那么多钱……你这钱从哪来的?”
石小川笑嘻嘻说:“这不用你管,反正要好好补偿你们,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钱的事别管那么多。”叶萍固执地说:“不,你不说清楚,我不能要你的东西!”石小川一愣:“好,好,我和你说清楚,这钱是我七妈给的!”叶萍疑惑地说:“七妈给的,她钱很多吗?”
石小川嘿嘿一笑:“那当然,你忘了她曾经是温海驻军司令也就是我父亲的七姨太,如今又是名满温海滩的角儿,她有的是钱!”叶萍将信将疑,还是不放心:“是吗,这钱真的是你七妈给的吗?”石小川笑笑:“谁骗你呀!哎,川平呢?”叶萍说:“噢,他去隔壁杨妈家玩了,可以吃晚饭了,你去把他叫回来吧!”
“哎”石小川答应一声,连忙转身出门而去……
吃罢晚饭,石小川出门了,叶川平趴在地上玩玩具,叶萍则坐在灯下神情专注地织着毛衣,门上忽然传来钥匙的转动声。
叶萍抬眼望去,只见家门推开了,石小川领着花海棠走进门来。叶萍不由得一愕,花海棠含笑进门,四下里顾盼了一下,凝眸打量着叶萍。
石小川连忙介绍:“叶萍,这就是我七妈,今天她是特地过来看望你和川平的。”叶萍惊疑地说:“你七妈……这么年轻……”花海棠笑吟吟地说:“年轻吗?其实我比小川大不了几岁,以前他一直喊我七姐,前不久前才改口叫七妈,你就是叶萍?”叶萍连忙起身行礼:“七妈,你好!”
花海棠嫣然一笑说:“看样子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吧?只是小川是我过继的儿子,我是他理所当然的母亲。因此,只能委屈你也叫我七妈了!”叶萍红着脸点头:“是,七妈,家里房子太小,挤了点,不好意思,你请坐!”花海棠落落大方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笑着问:“孩子呢?”
石小川连忙抱过孩子:“川平,快,快叫七奶奶!”叶川平稚声稚气地喊道:“七奶奶!”花海棠欣喜地接过石川平抱在怀里:“哎,真想不到,我年纪不到三十,居然做奶奶了,这可真是好福气啊!”叶川平说:“七奶奶,你真好,给我买了这么多玩具还有吃的,我很喜欢!”花海棠一愕:“我给你买玩具……小川,这从何说起呀?”
花海棠和叶萍都满腹狐疑地望着石小川。
石小川掩饰地笑笑:“噢,前几天我给川平买了一些玩具,哄他说是奶奶给他买的,所以孩子心里一直记着……”花海棠马上回过神来:“啊,好,好,既然你喜欢,以后奶奶经常给你买,好不好?”叶川平欢喜地说:“好,谢谢七奶奶!”
看望了叶萍和孩子,在叶萍的住处坐了个把时辰,花海棠起身告辞,石小川把花海棠送出家门,向停在马路边的一辆黄包车走去。
花海棠娥眉微蹙地问:“小川,你哪来的钱,你骗叶萍了?”石小川说:“我……欠叶萍和孩子太多,想好好补偿一下,所以……向朋友借一点钱,买了一些小孩的玩具和生活用品,对叶萍说是你给的钱,”
花海棠责备说:“要补偿也不急在一时呀,你才出去做事,还没什么钱,花钱不该大手大脚。”石小川答应说:“是!”花海棠从包里拿出一叠钱递给石小川:“你拿着吧,拿去补贴家用!”石小川推辞说:“不,不,我不能要你的钱!”花海棠眼睛一瞪说:“傻瓜,你是我儿子,现在还没有收入,要养家糊口,我理应补贴你们,不能亏待了叶萍和孩子。”